去年8月份,送女儿到重庆上学,有幸一游白公馆。
白公馆,又名香山别墅,位于重庆西北市郊,座落于歌乐山上,从磁器口古镇坐公交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它曾是四川军阀白驹建于山上的別墅,白驹自诩为“香山居士”白居易后人,故名香山别墅。1939年10月被军统头子戴笠相中买下,改成了看守所,和远处的渣滓洞一道,称为中美合作所集中营。至新中国成立十年中,先后关押过200多名所谓的政治犯。革命志士黄显声、宋绮云夫妇、小萝卜头、同济大学校长周弘时等皆关押于此,其中包括大汉奸周佛海。
歌乐山并不高峻,但仍难攀登。山上植被茂盛,山泉奔涌,鸟雀长鸣,实是清幽静爽、纳福之所在。不过,人间福地被改成囚人牢狱,实乃奇数。歌乐山山势平缓,环境隐蔽,曾是中美合作特务训练基地,数公里内景点密布,目不暇接。白公馆、渣滓洞,因逃狱成功的革命志士罗广斌、杨益言所撰《红岩》一书真切描述、血泪控诉,一时世人皆知,来此的游客都想一睹为快。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山城一向有“火炉”之称,盛夏七月,炎阳似火,不打伞晒在身上,有微痛的炙烤感觉。天虽不作美,但游人如炽,一点未受老天影响。停车场管理人员挥汗如雨,摇动小喇叭声嘶力竭,来往跑动维持秩序。家庭式的、三五成群的、不是川音的外地游客较多,可能情形同我们一样。一路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或小路徜徉漫步;或石凳纳凉休憩;或聚集交谈;或取景摄拍,情绪高涨,人声鼎沸,一点不亚于山城七月的流火。我们随着人群沿着石梯一路攀登,穿溪过桥,半山腰俨然耸立着一座白色的城堡。大门上方题着“香山别墅”四个魏碑大字,刀斫斧削、端严刚劲。登堂入室,步入展厅,脚下是变色成漆黑的木地板,经导游介绍,这即是当年烈士、志士们呆过的牢房。房间不大,砖木结构,除了门牌号和一应文字介绍,空荡荡,阴森森,让人顿生恐惧之感。展室分平房和地下室、地下贮藏室。平房关押轻犯,地下室是惩罚犯错的犯人和关押重犯。房屋一侧有反省室,房后石壁凿成的防空洞被改成刑讯室。刑讯室里,一应刑具锈迹斑斑,触目惊心,让人如临地狱,脊背发凉。俗言“看景不如听景”,除了炎热,除了熙熙攘攘老少的人流,除了景点兜售纪念品的男女小贩,一切都泛泛无奇。我们不住擦汗,心中直犯嘀咕。
不觉随着人流又到一个展室:平二室。室内大小布置与其他无异,只是在后墙展览橱里,挂着一面桌面大小的五星红旗,用红缎被单做底,中心和四角用灰草纸剪成五角星状,那是罗广斌、陈然等志士、烈士们在狱中听到新中国成立的消息,激动难抑,克服重重困难凭想象制成的国旗。导游的解说固然生动,但眼前的实物却让人心潮难平。“五星红旗”!色彩暗淡无光,图案毫无规则,现在看来它是多么的粗糙,和真正的五星红旗有天壤之别,相差太远!可它成于新中国成立之后,成于这人间地狱的暗夜黎明。它实在粗糙,但唯有此才能表达志士、烈士们对党的无限忠诚,用他们坚如红岩的信仰、付出和牺牲作为对新中国母亲的献礼。橱窗前一位年轻的母亲认真地为她的小男孩朗读着说明文字。小家伙太小,好奇地左顾右盼,根本未听母亲读些什么。眼前的一切究竟会给他会留下多少印象,一切未知。但我觉得这位时尚的女性很值得尊敬,至少她来参观的目的很明确,不象其他游客,纯为了猎奇凑热闹。她肯定是个知识女性,知道教育孩子,引导孩子,怀念过往,珍惜现在。
其实,所谓的白公馆不过是几座两层结构、中西合璧的山间別墅而已。它如此出名,不仅源于《红岩》,更与中美合作所、集中营几个字紧密相关。抹去历史风尘,凝望渺渺星空。白公馆已经不单单是一座别墅或监狱,而是一本厚厚的备忘录,记事本。它告诉后人,红岩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红色的江山是无数中华优秀儿女用生命打下来的。松柏无语,英气长存。游客如织,该不会只为看景猎奇而来,知道感恩,知道传承,这个民族才有希望。
天实在热,妻和女儿一再催着下山。下山数里,在山门入口附近,赫然入眼的便是一段红色的山岩,图标上有“烈士陵园”字样,据介绍这就是当年部分烈士被囚和逃狱牺牲的地方。回望白公馆,绿荫遮蔽,夏蝉声急,“深山藏古寺”,不见踪迹。恍惚间眼前闪动的尽是镣铐鞭影,耳边回响的尽是哀嚎残声,松林陵园里似乎飘荡着烈士们不死的魂灵。枪声如骤,瘦不经风的小萝卜头睁着迷茫的眼睛倒下了,而干万个孩子出生了。他,她,他们,正是这远近的游客,正是这欣享太平的人群。他们用手机、相机拍下了这纯白的公馆,拍下了这粗简的五星红旗,在歌乐山刚硬的红岩下,定格成这山城七月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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