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苏
看到这座桥，就想起那座天桥，想起天桥上那晚的月光，很亮，人来人往，灯火闪亮，还有那双炯炯的目光。
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值班，饭后没有什么事情，就想着去火车站的天桥上散步。
公司的位置距离火车站很近，天桥刚好就是横跨铁路，工作之余经常跑到天桥上去吹风，看火车，看桥上桥下来往的行人，看远处的风景。每天来天桥上散步的人很多，我想也许大多人和我一样喜欢看火车吧。
尤其是到了夜晚，站台上灯火通明，扶着天桥上的栏杆向下望，车站里的境况尽收眼底，偶有过路的火车轰鸣的声音，让人会联想到很多美好的画面。
我刚出了公司大门不大时间，就看到了军，他和我走的同一个方向，原来他今晚也是值夜班，想去到天桥上吹吹风。
于是两人结伴同行。
认识军是那年的春天，我在公司财务处上班，月底忙着结账，有天中午我快要下班了，他抱了好几本子账簿过来，要和我核对明细账，我一看这要得多久才弄完呀，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语气就有点不很耐烦，军谦谦有礼笑的很温和，说要不先整两本吧，我请你吃饭，回来再接着忙。
顿时我又不好意思了，忙说没事没事，弄完算了，等两个人把那一堆明细账核对完毕，餐厅早已开饭过去，保洁员已经在搞卫生了，我们两个只好去外面吃。
后来彼此就熟悉了，知道了他是高中毕业后，在别处打工，他父亲托了人把他弄进我们公司里，分在第二经营部，主任看他年轻稳重，不爱说话干活很有眼力劲，不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就将店里的各种往来账交由他负责。每个月底，他都要找我对账，工作中接触了几次，感觉他为人真的很实在。
那晚的天空好晴朗，月亮清晰如镜，通往天桥的台阶上，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拾阶而上，我和军一边跟着行人前进一边轻声交谈，感觉气氛很是轻松。
我对军的评价是，心地善良、温润尔雅。军和我一样都是充满缺陷的人，他有他的缺陷，我也有我的缺陷，同病相怜让我们懂的彼此的感受，所以，工作和生活都十分低调，做事情不事张扬，互相尊重从不诋毁对方。
我们站在天桥中央，站台上工作人员忙来忙去，候车大厅里一览无余，一道道明亮的铁轨浸润在无尽的夜色里，在路灯下时刻恭候着呼啸而来的主人。
我一边数着铁轨的数量，几道重合的，在哪交叉的，目光迎着铁轨的方向往前方延伸，不知道远方哪里才是终点，一边怔怔的发着呆。军就在一旁静静地待着，眼睛也是看着铁路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我说喜欢火车，特别喜欢看火车，看火车下去上来的提着行囊的旅客，从站台上匆匆忙忙走过，开始或者结束一段很有收获或者毫无意义的旅途。军说他也喜欢，他就是这些奔赴在不知道下一个站点是哪里的客人之一。
原来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把他的部分经历讲了出来，我听了以后不胜唏嘘。人生有很多方面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而当我们走过某一段路口的时候，往往还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出现失误不会正确抉择，无论是他或者是我，都在人生的路上摔过跤，有人为的，也有客观的。
作为交换，我也说了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一时感觉彼此的距离近了好多。所谓朋友，也就是当你愿意敞开心扉，诉说前尘往事的时候，ta愿意耐心倾听，静静地不打扰，陪你一起咀嚼，一起消化。
两个人又说到有一年的“七一”，单位里举行的演讲比赛，屈主任找到我，说还有一个名额没有报满，领导点名让我参加，我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台了。
军说我那次的演讲效果特别好，他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大胆的一面。也是，我刚上台的时候，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人都在看着我，心里是很紧张的，当时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深呼吸几次，之后便不再害怕，发挥的特别顺利，我的稿子是我自己写的，脱稿演讲基本没有问题。其他几个参赛者大多是拿着稿子，忘词或卡壳了时不时的看一下，就影响了整体效果。我因为时间没有把握好，最后得了个第二名。
军说就是那一次，他发现了我不为人知的一面，他鼓励我：以后不要太自卑了，你也有优秀的地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说了好多激励性的语言，让我十分感动，也认识到，也许真的要改变一下自己对待人生的态度。
我想，军说这些，不仅仅是对我的鼓励，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吧。
那晚，我们谈论了好多话题，有喜欢的电影，有追过的明星，熬夜看过的一本小说，还有当下公司的前景，以及对未来工作的担忧，那天晚上是我们做了几年同事，说的话最多的一次。说到他的那些爱好，和曾经干过的糗事，军笑的心无城府，一脸孩童样。
后来我们站累了，就找了一张报纸席地而坐，月朗星稀，夜风习习，天桥上人影也稀疏起来，我两只手臂交叠放在腿上，头枕在上面，看着亮亮的天空，什么也不想，头脑处于放空状态，觉得轻松无比。
人，都需要倾诉，今晚，我就是他的听众，他也是我的听众，我们学会了互相倾听。
军不知何时就轻声哼起了歌，原来他很会唱歌。我听了一下，一时没有听出来是哪首歌，也不好打断他，只是从他的歌声里听出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在军一路的歌声里，我们离开了天桥，歌声飘过明亮的站台，一直在空中流转。
后来，我离职了，离开了公司以后，再没有见过军。
两年以后，我从别的同事那里，得知了一条关于军的消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世上有一种鸟，它生来就没有脚，一生都只能在天上飞，它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就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军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一天离世的，不知道祭日是哪天，因为我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只记住了今年是他离开人世的第六个年头，只记住了他灿烂的笑脸和飘扬的歌声，还有那个灯火辉煌的火车站。。。
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你无关。
我知道，你就在另一个地方，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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