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作者: 行者弓藏 | 来源:发表于2020-08-23 21:10 被阅读0次

    夜深了,帷幕落下,晚上八九点的小县城静悄悄。

    白天有一个喧闹的演唱会,是一个乐器辅导班举办的。他们正热闹的时候,大概中午十一点,我去买馒头,恰好路过。

    一个小小的姑娘,初中生模样,旁边有吉他手,贝司,后面是鼓手。装备齐全,观众数目也不少,姑娘落落大方的在演唱。

    看着,听着、我披着一身人间烟火,忘了买馒头这回事儿,静静地回望过去。

    那一年,我十五岁,世俗的风雨还淋不到我头上。

    我有一个好父亲,他不仅仅是能干的乡长,还是一个金矿的股东。那个年头,对公职人员的法律规范,还没有像现在成文,专业,体制人员的第二职业也是被默许的。

    我同桌,一个非常小巧可爱的姑娘,她的父亲是县劳动局局长。要不是偶然看到,她日记里写着多么恨她的父亲,我会觉得,我们永远不是一类人。

    我恨我的父亲,初一的时候,我觉得我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作家,我想要四处流浪,我想要去书里描绘的远方。

    我还想唱歌,一个诗人如果不会唱歌该多么蹩脚啊。

    他阻碍了我的梦想,我偷了家里一千多,要去北京学唱歌。

    不巧的是,唯一一辆通北京大巴的司机—是我老家的本家哥哥,他用车站里电话给我父亲打了电话。

    匆匆赶来,他的脸暗红暗红的,一脚把我踹到了车站的污水坑里,要不是那个哥哥拦着,还要踢我。

    我不敢哭,恨恨地盯着他,想要站起来,腿剧痛,车站的一个漂亮的阿姨把我拉起来,带到了休息室。

    回了家,因为拿得钱是我妈妈放的,又被我妈打了一顿。

    他们两个人一商量,把我安排在班主任的辅导班里,每天就是几何、代数,烦不胜烦。

    我、丁小磊、我的同桌薛倩坐在临窗的角落,他俩大部分时候在看小说。

    我望向窗外,薛倩的睫毛微微颤动,夏天的院子绿色成荫,屋顶的麻雀蹦蹦跳跳。

    流年如金,我伸手触摸知了的声音,脑子里是飞翔的鹰,奔腾的骏马,一匹马背上是我和薛倩,另一匹马背上是胖子丁晓磊。马被他压的行动迟缓,他只得嫉妒羡慕恨的遥望,鲜花丛里的我们。

    “张志!好好听课!”和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粉笔,砸到了额头。我回过神来,前面的丁晓磊挤眉弄眼。

    “好!”我喊了一声,正襟危坐,心里想着,“老傻子。”

    一场运动酝酿了,据我妈说后来说,我爸接到班主任的电话的时候,诧异的呆了片刻。

    现在我回忆起来,年少轻狂,追风的少年甚是嚣张,从不想结局,只要自由的飞翔。

    丁晓磊是个鼓手,薛倩学过吉他,我们像所有热爱音乐的人,想要有一个自己的乐队,想要在人群中唱出自己的声音。

    一天早上,我跟班主任说,有个家长在西坝岗大桥等你,说是有东西交给你,我说话神情严肃庄重。

    等他走了时候,我回到班里,跟同学说,咱们班主任让去百货商店前的广场集合,准备组织大家去南河滩野餐。

    丁晓磊就在我旁边,一脸虔诚的点头,证实我说话的可靠性。

    在百货商店的广场上,有一个小小的舞台已经搭好,那是我、丁晓磊、薛倩还有罗根生共同的努力。我们从城西的铺子租了一些设备,各自从家带来了吉他和鼓。

    随着一声鼓鸣,在同学们诧异的表情中,我们三个人开始了演唱。

    我要唱歌,我想要不同的生活,这个世界上的琐碎,是埋葬人的棺材,你看领居家门口的大黄狗,他活的多么悠闲,你看那天空的燕子,随意地把天空裁剪。

    啊,我亲爱的朋友,我也想有一把剪刀,我要裁一片月亮,一块儿太阳,还有把星星裁下来,一齐送给你!

    我唱着自己写的歌,同学们的欢呼,引来了更多人群,以为是促销的活动,远远有人驻足张望。

    同时,停留在西坝岗大桥半个小时的班主任,带着失望和愤怒回到了辅导班,看到了更惊讶的一幕,全班三十多人不翼而飞。

    班主任疯了似的,出门打问着寻找,直到看到了返回来的班长梁佳。

    听了班长的话,班主任火冒三丈,给我爸打了电话,又不动声色走向我们。

    太阳越升越高,聚集的人却丝毫不减少,那时的车还不多,主要是摩托车和自行车在县城里穿梭;那时的娱乐活动少,街上一嗓子,就能留下半天街关切的眼神。

    唱着唱着,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世俗的重力不属于我,我是真正的自由身。

    一睁开眼,母亲的唠叨、父亲的责骂,老师审视的眼光,以及无数的茫然不知所措,这些鸡毛狗碎,都消失了。

    身边是白静的薛倩,轻轻弹着吉他,是岁月里的光芒,点亮了我的生命。

    忽然,我的麦哑了声,吉他也停了,一个壮汉斜后面上了台,一个巴掌迎面扇了过来。

    是我父亲,短暂的意识之后,剩下的就是脑子里的嗡嗡声。感觉有鼻涕留下,下意识的用手擦拭,是嫣红的血。

    台下是惊慌的同学和人群,在拥挤的人群里,我看到了班主任,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时间定格,那一年夏天,我还不到16岁。

    我以为 ,我与父亲可以恩断义绝,从此,虽然一家住,不再一家人。

    事实上是真的,同年的冬天,我爸被诊断为肝癌,再也没有走出那个冬天。

    我没有获得所谓的自由,更多了思念的枷锁,院子老树依然在,不见当年种树人。

    父亲走后,我体验了人间极致的冷暖,我向往的自由,不过是在父亲撑起的天空下的一次滑翔,我要追寻的远方,不过拒绝承担现实的生活,奔向荒诞的青春之梦。

    后来我老实乖巧的一塌糊涂,以全校十五名的成绩考住了县一中的实验班,薛倩和丁晓磊考进了重点班。

    十年后,我漂泊去了远方,今年的夏天,接到婚礼邀请,特地赶了回来。

    小小的县城里,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平型关酒店富丽堂皇,喜气沁人,言笑晏晏的丁晓磊和薛倩这对儿新人。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的杨柳翩跹,问临桌的同学“这特么什么酒?好苦!”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匆匆那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cobj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