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生命在陷身之前/不是不知道应该闪避还是逃离/
可是在这样美丽的夜晚里啊/藏着一种渴望却绝不容许
----题记
“算了吧，多少年了。”
“也是，我何尝不想呢。”二十五岁的禇晨夹了一块烤的稍过的牛舌，满饮一杯啤酒。
“为青春！”原总举杯。
“----为青春！”
窗外，五道口二零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
话说人的命运就像贝壳，为了取出里面的珍珠，鲜活的肉体总会慢慢枯萎，变得没人想要。珍珠却也不总是珍珠，那是经过时间滋养过的沙砾。肉身可朽，珍珠却还在。那是2010年，坐在正从成田往札幌飞的客机上。禇晨把《挪威的森林》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此刻正翻到开篇不久的一句话，是写记忆的，村上想在三十五岁渡边泥泞的记忆堆里挖出一点关于直子的记忆。禇晨记得他突然听到琪的一声大喊：“富士山！”，然后自己一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洒满了日记本。那是左舷窗外的天空，雪顶刺破云层，阳光影影绰绰，富士山仿佛触手可及。
这是命运往禇晨心里种下的一颗小小的沙砾吧，他不知道这个夏天的日本，会如何以刹那的芳华，换取他未来日子里，无尽的疼痛，不得不以日复一日的梦境、香烟、酒精来包裹。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年怎会懂得想要拥有就必须接受失去的道理，他没理由幸运到拥有富士山，对于十七岁的妙宜来说，也是一样的。
去北京见原总前，禇晨和妙宜通过最后一通电话。隔着太平洋，这端是天刚蒙蒙亮的西安清晨的公寓，那端是波士顿一天辛苦工作后的生化实验室。妙宜已经听了禇晨吐槽了一晚上现女友了，她一直在咯咯笑，这是禇晨没有想到的。禇晨心中的妙宜还是分手第四年的时候，妙宜给他写的信里面的样子。信中写到，禇晨高三那年在西北大学参加竞赛，妙宜一直默默坐在离禇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走进来，考完，然后开心地走出去。禇晨很后悔妙宜高考前，想给他打一通电话，听听他的鼓励，但是他竟狠心没有接。当时他正在吃凉皮，中午，电视里是窦文涛。
“我对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份爱情了，”妙宜在电话那头微笑着：“但是我想能让你明白，这份感情已经变得深刻，类似于亲情的那样的感情。”禇晨很感动，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哪里都记挂着他。
但是，是真的么？
我是指心底。
禇晨和妙宜的初见，是在皇宫二重桥前，铺满灰色碎石子的广场上，蒙蒙细雨，广场上的松枝衬得一个少女的脸，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禇晨心下猛地一颤，偷偷按下了快门。少女的手，撩拨着额发，远处的东京塔矗立着，看着广场上的少年们喝着咖啡、聊着天。
“呦，要不要我问人家要一下QQ号？”，琪不怀好意地坏笑着，禇晨囧了，挥手叫琪滚蛋，琪大笑着和伙伴买咖啡去了。
约莫没有半个月，禇晨又一次在大阪见到了这个姑娘。有一天晚上，琪突然打电话叫禇晨上她房里去一趟。“你觉得东京那个姑娘，怎么样？”，琪没头没脑地问道，禇晨笑了，“那必须好看啊？”“谈不谈恋爱？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禇晨又不知所措了，心里还是挺想的，就点了点头。琪笑着猛推一把禇晨，连拉带拽从洗手间里弄出一个人。“你们下楼好好聊聊吧！”，禇晨一看，正是那个姑娘。
大阪午夜的街头，有点冷清。公交站的亭子里，禇晨和姑娘肩并肩坐着，禇晨并不知道该聊什么，就取出了自己的随身听，和姑娘一起听歌。那是列侬写给大野洋子的《Oh! Yoko》。姑娘说自己叫许妙宜，是八十九中的，比禇晨大一岁。初夏的夜风还有点冷，禇晨自作主张，和姑娘抱在了一起。
从酒店的三十层眺望大阪湾，拖船的灯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大阪刚下过一场雨，这是第二天晚上，月亮从碎云里探出头，禇晨把西服外套披在妙宜的帽衫外，一起在街头漫步。“诶，给你说，你们团的那个胖胖的真好笑。”许妙宜一笑，酒窝浅浅，禇晨问是谁，妙宜并没有回答，接着说：“真实展现了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禇晨笑了，真他妈损。
路越走越黑，大阪湾并没有如期出现，两个人正在路上漫无目的，绕过一个街角，突然看见，远远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大摩天轮，它伫立在广场上，广场空无一人，四周的商场灯光亮着，早已关门。两人在摩天轮下的长椅上坐定，禇晨去买热咖啡。不懂日文，第一次买出来的是凉的，禇晨只好笨手笨脚地重新投进几个硬币。转身一看，妙宜把脚放在了长凳上，下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两个眼睛朦朦胧胧。禇晨往妙宜手里塞了一瓶热咖啡，两个手把妙宜从后面环抱起来。这天晚上两个人在三十层的大落地窗前接了吻，妙宜笑着说禇晨的胡子好扎。
当然，禇晨上个月见原总前，并没有和在美国的妙宜，再聊起这段往事。禇晨只是淡淡地问，最近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妙宜笑着说，现在她周围的男生都太想结婚了，她还没有做好接纳一个人的准备，不怎么想谈恋爱，而且最近几年没法回国。禇晨想问但没有问出口，是因为着急结婚么，你这十年究竟何时重新再次做好重新接纳另一个人的打算？
禇晨如今已经和妙宜失去了联系，他只记得当时礼貌性地祝妙宜早点拿到博士，早点找到喜欢的人，忘了有没有开玩笑说早生贵子。
但我只听到，五道口那个雪夜，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你在我身上种下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所以，我歇斯底里地渴望；你到死，都对我怀有同样的热爱！！！！！！”
（文中许妙宜，禇晨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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