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道光穿破破旧的窗，林离也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柴房的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小镇的巷道上行人也非常稀少，只有几只猫狗在到处窜着。
林真打了个呵欠，走了出去。
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突然想了解一下这个偏僻却又有些不寻常的地方罢了。
径直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远处有个稍显眼的屋子。虽然在林离眼中，那屋子也没什么不一般的地方，但是在这小镇中，在这鳞次栉比的土屋草房之中，那青石板红柱子的屋子，是最突出的一个。
门口，有个青年悠然地扫着落叶。
林离看了那青年一眼，感觉有点面熟，走了上去。
晨光熹微，巷子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青年抬起头，也看见了林离。
他持着扫帚，微微颔首：“是林少侠啊。”
“我们昨天在酒楼里见过一面吧？”林离笑笑，想起了面前这个人。
“正是。”
青年淡淡地说着，言行轻巧而透着几分温柔。
也有更深层的东西。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普通人家啊，为什么这么早出来干这些活？”
“我是这户人家的独子，只是因为百无聊赖看不进书，就出来随便找些事做。”
林离点点头，拍拍地面上的灰尘，直接坐了上去。
“少侠坐在这里，怕是不好吧？不介意的话，可以进寒舍歇息。”
“等你扫完了吧。”林离伸了个懒腰，“对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啊？”
“鄙姓姜，单名豪。”
“你们家的宅子跟周围人明显不同，你的父亲应该是这个镇子的族长吧？”
姜豪点点头，继续扫着堂前的灰尘和落叶。
“可否问少侠一个问题？”
“诶？有话就说吧，我是个粗人，不用那么客气。”林离笑笑，“倒让我觉得有些酸腐。”
听到“酸腐”这个词，姜豪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掩饰了过去：“少侠从何处来？到这镇子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啊？天南地北四处跑跑罢了，正好路过这里。”
“那少侠又是怎么认识苏禾的？”
林离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喃喃道：“怎么每个人都问我这个……”
挠了挠脑袋，想了想：“镇子外的山林里碰到她的，在一头奇怪的虎手下救了他一命。”
姜豪微微一愣：“少侠说的……是那只刀枪不入的妖虎吗？”
林离点点头：“……叫我林离就行。”
“那头妖虎，已经吃了镇子里很多人了，没有人能在它爪下逃生。”
“你们倒都是这么说的啊……”
“恩？”
“啊，没什么……”
姜豪把扫帚放到一边：“那么，现在少侠可以进寒舍坐坐了吧？”
林离回过头，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台阶，站了起来：“还是不要叫我少侠了吧……有点奇怪……”
姜豪点点头，推开门：“那……林兄这边请？”
跟随姜豪，走进一间书房。
“林兄原本是在什么地方的？”
“南方。”
“南方可是个很大的地方啊，具体是哪里？”姜豪笑笑。
“不记得了。”
姜豪见林离不想回答，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林离扫了一眼书房里的书，忽而道：“你看的这些书，是为了参加科举吗？”
姜豪笑笑，却有些窘迫似的笑笑：“在下不才，只考上了秀才……”
“你参加科举多少次了？”
林离似乎也并不打算给姜豪面子，直接问道。
姜豪微微一愣，一咬牙：“已经七次了……”
林离看了他一眼，才意识到自己问道了他的痛处，低下头赔笑道：“啊，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些挂怀，确实不该问的……”
“没有没有，也确实是我天资驽钝，没有那份福气罢了。”
“别这么说啊，参加了这么多次，足以看出你是下了很大心血的，既然有了志向，就不应该这样诋侮自己啊。”
姜豪叹了口气，摇摇头：“林兄有所不知，家父从来不打算我考上功名，他只是希望我继承家业，在这小村子里呆到死……特别是这一次又没考中举人，他更是大发雷霆，要把这些书烧了……”
“既然如此，就搬出这个家呗。”
林离说得轻巧，姜豪却浑身一抖，喃喃道：“搬出去……搬出去……”
良久，却又叹了口气：“可是搬出去的话，家父会跟我断绝父子关系的，说不定还会把我赶出村子……”
“那就跟我一样，四处流浪呗。”
姜豪皱了皱眉：“那样的话，会不会饿死？”
林离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林兄游历四方的时候，从来没有为吃穿发愁过吗？”
“啊，有倒是有，最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饿死，后来……”
“后来……如何？”
林离笑笑，看着姜豪的眼睛：“对你们这些读书人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想象，不过说起来，也就是在林子里随便抓些飞禽走兽生吃了。”
姜豪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道：“如此茹毛饮血的生活，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我还是在这村子里呆着吧……或许父亲他，还能再……”
林离看他神经兮兮的样子，有些同情起来，摇摇头。
片刻，姜豪才恢复了冷静：“林兄所过的日子，确实是我难以想象的。看来在这村子里好好呆着，也不是坏事。”
“你一口一个林兄，可不见得比我小啊？”
姜豪一愣，笑笑：“林兄贵庚？”
“十九。”
“那我可比林兄大上五岁。”
“所以说，你还是叫我林离吧。”
说着，门外响起了人声。
姜豪微微一愣，犹豫片刻，欲言又止，似有难处。
“怎么？”
“家父不允许我带生人到家里来……”姜豪说着，转过身朝外面四处张望着。
“这样的话，我走便是了，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你了。”
姜豪回过头，正要说话，却发现林离早已不见了踪影。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
风吹回镇子的角落，林离站在苏禾家的门口，却看见朱三也在那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林离走到朱三背后，问他。
“前辈说过要教我使剑的，我就早早来了。”
林离“啊”了一声，原以为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朱三居然这么认真，
挠了挠脑袋：“好吧……从哪里开始好呢……”
“先去绕着镇子跑上几圈吧……总之要先摆脱你这臃肿的体态……”林离说着，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朱三长舒一口气，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林离没想到他会这么好糊弄，一瞬间感到了几分愧疚。
不过那份愧疚，很快被饥饿感抹杀了。
掏出怀里的烧饼，啃了起来。
一块饼下肚，就听到木门开启的声音。
苏禾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中央：“啊，你起得这么早啊？”
“是你起得太晚了……猪啊……”林离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着。
“噫……反正起来也没什么事做，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好像无力反驳的样子。
“说起来，刚刚在屋里听到你和谁说话的声音？”
“啊，你说朱三啊……”
“真是的，为什么你要理那种人……”苏禾有点不愉快的样子，“直接赶他走不就是了。”
“那家伙可是个好人呢。”
“那只能说明你看人的眼光不够~”苏禾一本正经地说着。
“是吗？我看人从来不会走眼的，倒是你啊~”林离看了她一眼，笑道，“除了这偏僻镇子里的邻居们，你还接触过别的人吗？”
苏禾语塞，顿了片刻，才反驳道：“接触过的人多又不见得眼力就厉害……”
“我啊……可是什么人都见过的……”林离喃喃地说了句，随后问道，“对了，族长的儿子……那个人，是叫姜豪吧？”
“诶？你见过他了？”苏禾突然来了精神似的，眼睛里放出光来，“他可是很厉害的！之前本来想让你认识一下他的，但是谁知道你自己跑掉了。”
“是吗？”
“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已经看过很多书，会写很多东西，都已经考中秀才了，虽然上次没有中举，不过下次一定能……”
“就这样？”林离的眼中出现一丝鄙夷，仿佛苏禾的话在他耳中根本不算什么，懒洋洋地说着，“那不还是没考上？我还以为那人是个进士呢！”
言语中不乏讽刺。
“你懂什么，中举本来就是很少有的——读过很多书，会写很多东西，那不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吗？”苏禾急着反驳，“噫……你是不是嫉妒了……虽然像你这样会打架的人也是有点厉害的——不过会写文章的人，才是最……”
“好了你别说了。”林离打断了她的话，继续啃起自己的饼来。
苏禾耸耸肩：“随你好了，我要回屋吃点东西。”
说着，很不高兴似的，快步走回屋内。
林离叹了口气，冷笑一声。
吃完了所有的饼，就看见气喘吁吁的朱三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前辈……我……我跑完了……”
林离愣愣地看着他，看样子，朱三确实是一丝不苟的履行着他说过的话。
“还……还有什么别的要做的吗？”
林离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淡淡道：“好好休息一下吧——”
朱三憨憨地笑着：“没事，我还有力气呢。”
林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在镇子里的时光一天天过去，渐渐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在这个地方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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