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找到男朋友了?”听完恩美的医生故事,赫然忍不住问。
“怎么是男朋友,现在只是朋友,crush(喜欢的人),不要太早定性好不好?”恩美皱眉。
“合适的话,就赶紧结婚,要不然还是女人吃亏。”赫然提醒。
“这事吧,你要觉得吃亏了,那就是被占便宜了;你要是觉得碰到一个喜欢的人,那也可以理解成走了桃花运了。”圆圆解释。
“我是好心提醒。”赫然加重语气。
“我知道,谢谢你!我不是《实习医生格雷》里的Meredith(梅尔迪斯),他也未必是Mc Dreamy(梦想先生)。”恩美笑了。
赶紧结束和赫然、圆圆的午饭,恩美赶回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就看到几位大姐正在扯闲篇,主题永恒不变:孩子。恩美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从抽屉里掏出英语书,准备看起来。
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恩美养成了两个习惯,一个是锻炼身体、一个是学习英语。她认为,这两种都是能给予她力量的方式:锻炼身体,给予的是身体力量;英语,多元文化,给予的是思想力量。
刚看了两页,办公室里来了三位串门的闲人大姐。
“恩美,你整天学英语干什么?”
“没事,看着玩呗。”恩美知道对于价值观不同的人,最好少说话,所以敷衍加礼貌,想结束话题。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学英语参加高考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哪天又碰到人生的第二次高考了呢。”恩美答。
“你现在需要的是结婚,结婚就是人生第二次高考。”大姐说。
“哈哈哈哈!”听到大姐说了一个金句,恩美哈哈大笑,“谢谢!”
“我跟你说啊,英语没用,谁结婚找对象要找英语好的?结婚只考4门:房、车、钱、户口、相貌是加分题,有更好,没有的话前几条够格也行;你呀,应该把学英语的劲,放在找男朋友这件事上,放在打扮上,好好捯饬你自己,别整天灰头土脸,整天平底鞋,如果你换上高跟鞋,自然男人就上门了。”
“要是整天高跟鞋,怎么还能拍火灾啊!这真不是我的风格,谢谢啊大姐!”
恩美再次表达出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可是,另外一位大姐,又把话题接了上去。
“恩美,你说你整天不想着结婚,你爸妈不着急啊!”
“就是啊,别挑了,赶紧找人生个孩子,以后就可以加入我们的话题了!”第三位附和。
结婚这种话题,已经够让恩美烦的了,这长舌大姐又扯上了父母,一下把恩美惹了,刚要发作,脑海里又跳出“冷静”和“情商”字样,然后,她把脸板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一句:“什么时候生孩子?不好意思,我对别人的性生活不感兴趣。”
这一句话噎了过来,长舌大姐们立刻住嘴了,看到她们这副样子,恩美立刻得意了许多,仿佛打了一场压抑很久的胜仗。
这么多年,恩美也发现了,闲人大姐有很多种,真心想帮人找对象的大姐,一般不爱嚼舌头也不爱八卦;爱八卦爱嚼舌头的大姐,十有八成不是真心想帮人找对象。偷窥、找谈资才是她们的目的,尤其是未婚男女的精神性生活——谈恋爱、以及身体性生活——生孩子。她们对于自己走投无路的夫妻生活,大有放弃之势,但对别人的私密却饱有学术研究精神;可是,话说回来,真要是邀请她们大大方方的来聊一聊性知识和性姿势,她们反而说你流氓;可能她们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生理G点,但精神G点却让她们高潮不断,其位置就是能让她们探头探脑、半遮半掩的屏风后面。
场面一度尴尬,这时候责编老张走了进来。
“今天谁值班?”
“我。”同事燕飞站了起来。
“赶紧去,新江桥有人跳江!”老张命令道。
“可是,我一会要去幼儿园接孩子。”燕飞支支吾吾。
老张听到后,楞了一下,心想:每次派活,都有不想干的。
“我去吧。”恩美看到大家的尴尬,这种机动的工作,确实不利于已经有孩子的已婚女性,于是她决定帮助燕飞解围。
“赶紧去!”老张扭头就走了。
恩美转身去找老钱,叫了几声,老钱不在。
“恩美姐,我跟你去拍吧。”走廊上的一个小伙子说。恩美对他有印象,他是刚来的实习生小丁,恩美喜欢给新人机会,因为自己当年也是从新人做起。
“好的,跟我走吧。”恩美说。
“恩美,谢谢!”燕飞走过来,向恩美道谢。
“没事,你去接孩子吧。”
采访车很快就开到了新江边上,恩美往前方一看,果然,三辆警车停在路边,几位警察在大桥的桥头,正和那位跳将者对谈。跳江者身在桥外,手握桥栏杆,脚蹬在桥面,整个身体悬浮在空中,情况相当危险。
恩美下车,观察了一下,现场暂时还没有其他媒体同仁,警察正在拉警戒线。她和小丁朝前走,快走到警戒线的位置,恩美停下了。
“走啊,继续走啊。”小丁说。
“就在这里,先拍着。”
“这里这么远,看不清啊。”
“不能太靠近跳桥者,他看到摄像机情绪激动怎么办,他的安全第一。”
恩美回答。她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惊动跳桥者。恩美走到临近的一位警察跟前,上前了解情况。
“您好,警察,我是《帮你办》栏目的,我们是刚刚接到报料,说这里有人跳桥,所以过来想看看怎么回事。”
“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一会儿了,目前了解到的是感情原因,现在我们正在和他做思想工作,看能不能让他下来。”警察正说着,突然,他喊了起来:“你,回去!”
恩美转头一看,小丁闯过了警戒线,来到桥头边,距离跳桥者仅几步之遥,而此刻,跳桥者也发现了身后的摄像机,大声喊叫起来,情绪激动起来。
恩美大吃一惊,立刻飞奔到小丁跟前,说“赶紧回去。”
“回去干什么?”小丁不服。
“你这样刺激他,万一他跳下去怎么办?”
“那我刚好可以抢到跳桥的镜头啊!”
恩美大吃一惊,低声严正斥责道:“回去!”
恩美把小丁劝回警戒线外,此时,警戒线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波媒体,大家都在外边等着拍摄,谁也不敢放松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现场的记者们也凑在一起,互相打探交流着消息,可是,对于这名跳桥者的身份,大家一无所知。
忽然,人群传来一阵暄腾,恩美转头一看,原来是友台的蓝大妈来了。要说这名蓝大妈,那可是本市有名的主持人之一。蓝大姐五十出头,走自然、亲和风,一直是婆婆妈妈的好姐妹、困难青年的好阿姨。
此刻,蓝大妈正在两名警察的护卫下,穿过警戒线。她来到跳桥者身边,慢慢蹲下,开始和跳桥者交流。由于距离太远,两人之间说了什么,谁也听不到。从警察的身影中间,恩美看到原本激动的跳桥者,渐渐稳定了情绪,低头不语,继而又抖动啜泣。
不一会儿,跳桥者试图缓缓站立了起来,蓝大姐向身后两名警察示意,警察立刻几步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桥栏杆外抱到栏杆里面,送到警车里。
跳桥者获救,警戒线解除,人群中响起掌声。
瞬间,现场的十多位记者一下将现场指挥警察围住,上前采访。
“请问跳桥者是什么情况?”
“他是附近工厂打工的一名男子,今年大概20出头。”
“跳桥原因是什么?”
“他有一位女朋友,相处两年,已经谈婚论嫁了,上个月女朋友提出分手,他不能接受,想挽回,但是女朋友对他是避而不见,他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让女朋友出来。”
“他女朋友来了吗?”
“他女朋友并没有来,所以在此我们劝告大家,谈恋爱即使分手,也要心平气和。好,谢谢大家。”
媒体同仁散去,但恩美没有离开,她追上警察,把心中的问号问了出来。
“您好警察,想问一个问题。”
“你说。”
“今天现场来了这么多记者,为什么只允许蓝大妈进去了呢?”
警察笑而不语,停了一秒,说了一句话,于是解开了恩美的疑问。
晚上,是栏目组的例会时间,而且不能缺席。
“开会啦!”8点,准时开始。
“今天又该谁倒霉了?”老唐问。
“肯定不是我,我上周挨批之后,比谁都老实。”小孙说。
“每周例会,成了每周靶子会。”
大家边说边走到会议室,入座。
不一会儿,制片人走了进来,开始讲话。
“今天这个会,我想先讲一下我们栏目的作用。一直以来啊,对于我们的作用,业界的观点是监督,也就是说对于负面事情,我们只是起到曝光、监督、批评的作用;还有一种作用,我认为也是很必要的,那就是解决问题的作用,也就是我们栏目的宗旨,我们的栏目叫《帮你办》,我们不光要报道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更要帮大家解决问题。”
制片人呷了一口茶,“顺着这个思路,我想说一下今天的节目。今天有一条跳桥的片子,我想单独拿出来说一下。首先,这条新闻,标题不够吸引人,整个看下来也不够紧张惊险。”
听到点到自己的片子,恩美抬起头来,制片人没有看恩美,继续说:“更离谱的是,我们明明第一个到的现场,不知道怎么搞的,人却被别的栏目的蓝大妈救走了!”
“哈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恩美楞了,果然,为什么让蓝大妈救人,她在拍摄现场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成为被批评的理由。
大家笑完,制片人不说话了。很明显的,这是等恩美在解释。
恩美整理了一下思路,站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领导,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我们确实是第一个到的现场,但警察不允许我们进去,至于蓝大妈为什么能进去,而且能在警察的护卫下进去,警察也告诉了我原因。因为跳桥者说了,他点名要找蓝大妈,蓝大妈是主持人,他只认识蓝大妈。”
“哈哈哈哈。”大家又一次全体笑场。
“看来咱们的主播还得在加油啊!”好事之人又把箭射向了主播。
恩美一看,唯恐再中伤他人,赶紧圆回来:“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转述警察的说法,别误会;另外,至于您说的片子不够惊险紧张,意见我可以接受,但我不认可,我觉得,只要人没事,片子是好是坏,都不重要。”恩美说完,转身看了那个告状实习摄像小丁,转身离去。
皇后公园,storage酒吧。
“好笑么,大维哥?就因为我没有把人救下来,所以我要挨批评!”恩美猛的灌了自己一杯。
“哈哈哈哈。”大维笑的前仰后合。
“今天幸亏是位知名主持人把人给救下来,如果是其他人把他救下来,我真的是会责问自己,我真的会觉得同样是幕后工作者,为什么人家能做到、但你却做不到,我真的是会有这种挫折感,我——”恩美情绪相当激动,激动到词穷。
“即使是其他人把他救下来,你也不需要有这种自责感。救他不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也不是现场任何人的责任,他对他自己的生命都不负责,干嘛让别人来承担不负责的后果呢?”
恩美停住了:“嗯。”大维的话很有道理。
“嗯,可是,你不觉得那种刺激的标题、内容放在第一位的节目标准,也都是背离基本的职业道德的么?”
“你们领导这样做,自然有她的理由,要么是她的价值观如此,要么也是为了节目生存考虑。再者说了,别动不动就提道德。”
“我知道,道德不能随便提,不是说谁的道德就比谁一定好,我只是说,有些准则,是不是不要跨线吧。”
“你可真是针鼻儿小姐,”大维一字一句的说,“首先呢,价值观藏在心里、自己默默坚持就行了;别用自己的价值观要求别人,要不然别人麻烦你也累。”
与大维的小酌结束后,恩美回到家里,洗完澡,调好闹钟,戴上眼罩,钻进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恩美的手机忽然想起来,铃声在深夜里特别响亮。
恩美以为是闹钟响了,手先去抓闹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时间:凌晨3点半。不对,不是闹钟,是手机,她以为是热线值班打来的电话,猛的坐了起来,去拿手机,一看来电,原来是朋友:大头。
“喂?”恩美重新倒回床上。
“恩美,你醒醒,”大头在那端说。
“怎么了?”
“跟你说啊,我现在在夜店,南方一号,刚才一拨人把我的两个哥们给打了,你赶紧过来啊!”
“呃……”恩美长长谈了口气,又累又困的她吐出两个字:“报警。”
“我们当然得报警啊,但是你也得来啊,拿上摄像机,杀杀他们的威风,我们也好多要点赔偿。哎,我刚可跟对方撂下话了啊,我说我朋友是电视台的,一喊就到,你们看着办!所以我说,恩美,你快点来啊!”
“啪。”恩美挂断电话,心里涌现出无数个标点符号,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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