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小胆子就小，易惊吓体质。
第一次玩蹦床，没跳几下我就摔倒了，之后就在其他小朋友起起落落的脚中，边哭边往外爬。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玩蹦床。
我爸妈站在门口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
长大以后，我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蹦床有那么可怕吗？
但我知道，多活了20几年的我，再去评判那个幼小的我，是件注定不公平的事。
那种在悬空和颠簸中失去安全感的恐惧，现在的我早就忘却了。
像我这样的人，似乎不该与恐怖故事有什么交集。
偏偏又有点人菜瘾大，所以，童年时期，我躲在我爸身后，看过好多僵尸电影。
感到害怕的时候，我就紧闭双眼，把头埋在他肩膀上。
不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出来了吗？能看了吗？”
这样刺激的观影经历，后劲挺大的。
那些年，我们还住在通镇平房的家里，晚上上厕所，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去，总是要我爸在不远处打着手电筒等我。
每过几分钟，我还得喊他一声“爸！”听到他浑厚的“嗯”才放下心来。
后劲也挺长的。
直到现在，什么光线幽暗处、人烟稀少之地，我如果碰巧走到，都会脚步加速，赶紧离开。
我妈有时候会担心我一个人在北京，夜里太晚还在外面晃。
我想说妈妈您真是多虑了，我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2
在青春期，被同学知道任何一个缺点，都相当于抓住了命门。
我的几个损友，非常喜欢躲在隐蔽处，突然跳出来，大叫一声，吓得我花容失色。
有一任同桌，平时摆一张扑克脸，也不爱说话，总是带着耳机发呆，时而在一个破烂本子上狂书。
整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神秘莫测。
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他在写什么，他倒是挺友好大方地拿给我看。
我翻了翻，是武侠小说，不太感兴趣，但很佩服他的创作热情。
又问他在听什么，他摘了一只耳机递给我，我放到耳边，听到一个又轻又小的男声在讲故事。
正当我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讲什么，猛地响起一阵恐怖的音效，吓得我一哆嗦。
我赶紧认怂把耳机还给同桌，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扯了扯嘴角，邪魅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耳机里的男人，叫张震，专门讲鬼故事，因为讲得太投入，他被自己的鬼故事吓死了。
直至2019年，看到《人物》杂志发表了一篇张震的专稿，我还以为是忌日缅怀之作。
结果打开读了读，人家一直活得好好的……
只能说，张震的鬼故事讲得太生动形象、太恐怖了，成为了很多人尤其是辽宁人，某段成长时期的噩梦。
所以谣言才像他蛊惑的声音一样，悄悄漫溢。
3
上大学时，由于学校在南方，食堂以及商业街的饮食，自然以本地风味和周边省份的菜系为主。
我倒是没什么忌口，吃嘛嘛香，但总是离潮汕卤味远远的。
如果有朋友兴高采烈地向我安利，为了不破坏别人的兴致，我就“啊啊啊”“对对对”“好好好”，实则内心忐忑，浮想联翩。
一切源于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读了香港作家李碧华的《潮州巷》。
开头写得活色生香，勾人食欲。
“那是一大桶半人高，浸淫过数十万只鹅，乌黑泛亮香浓无比的卤汁。
表层铺着一块薄薄的油布似的，保护那四十七年的岁月。
它天天不断吸收鹅肉精髓，循环再生，天天比昨天更鲜更浓更香，煮了又煮，卤了又卤，熬了又熬，从未更换改变。”
以至于我以为要讲一个有关家族手艺传承的美食故事。
但越往后看，越觉得文字间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直到故事里的女孩家明结婚那天，母亲给她准备一小桶卤水作为嫁妆。
家明本不想要，但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收下，你父亲在里头。”
顿觉毛骨悚然。
再回头看那些精心描绘刀工、卤汁的句子，更是细思极恐。
4
不过，当我看《聊斋志异》的时候，就一点不害怕，反而觉得浪漫和伤感。
一方面，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
“明末志怪群书，大致简略，又多荒诞，诞而不情，《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而又偶见鹘突，知其非人。”
人鬼殊途，但鬼亦有人情之美。
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了解到，蒲松龄走上志怪故事的创作道路，源于一段有缘无份的感情。
蒲松龄曾应江苏宝应知县孙蕙之聘，游幕淮扬。
孙蕙有一名小妾叫顾青霞，通晓书画，擅长吟诵，经常在宴席间弹曲吟诗。
两人互生好感，蒲松龄为心上人特意编选了一百首唐诗香奁绝句，供其吟诵。
但，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
毕竟寄人篱下，根本没有可能与其相恋相守。
红颜薄命，顾青霞后来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也就成为了蒲松龄心底永远的遗憾。
所以，在《聊斋志异》里，女性角色总是那么完美。
不管是富家小姐、青楼名姬，还是神鬼狐妖，但都是姿色非凡，又无私无畏，冲决一切阻碍，也要跟穷书生在一起，然后帮助他飞黄腾达。
蒲松龄写来写去，其实都是在写有关自己和顾青霞的一个梦。
在不一样的梦里，他们都有一样的圆满的结局。
5
恐怖故事一旦被解构了，就不再令人害怕了。
或者说，人害怕的不是恐怖故事，而是未知。
不过我日常还是习惯尽量与恐怖类型的文艺作品保持距离。
与此同时，我们家胆子最小的接力棒，已经传给了我表妹。
去年夏天，我在玩哈利波特手游的时候，表妹凑过来，说她也玩过几次，但没玩太明白。
我这个资深哈迷，顿时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讲了一通这儿那儿的。
结果讲了好半天，才弄清楚她玩不明白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她根本没看过哈利波特。
我说你有空可以看看，不用看书，先把电影看了就知道基本的人物设定、剧情架构了。
她支支吾吾：“我……我害怕。”
虽五十步笑百步，但我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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