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我回来了！”清脆的声响，让人不禁联想这样的声音属于怎样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孩。
阿雅提着一篮菜进门，暗沉沉的屋里莫名亮堂了许多，那是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阿雅回来了，阿雅回来了。”轮椅上的老人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口水顺着阿婆的嘴角滴到她脖子上围的口水巾上。阿婆今天看来状态不错，自从一年前患了老年痴呆以来，她常常是除了照片上的老头子谁也不认得。阿雅俯下身，用纸巾轻轻擦去阿婆嘴角残留的口水，“阿婆，猜猜阿雅今天买了什么菜？”
“青菜平菇汤！青菜平菇汤！”阿婆又兴奋地喊道。在阿婆状态好的时候，这是她们每天都会进行的对话。
“对了，青菜平菇汤。阿雅现在就去做给阿婆吃。”青菜平菇汤，是阿婆从前常给过世的阿公做的菜，也是阿雅现在每天都会给阿婆做的菜。阿雅提着菜进了厨房，正准备择菜，忽然想到了什么般，从篮子里拿出两支玫瑰花，她低头闻了闻，垂下眼睑有些害羞地笑了。从柜子里拿出多年不用的水晶花瓶洗净，将花插进瓶中，盛满水，放到客厅的窗台上。
“花……花……”阿婆费力地喊道，却笑得很开心。阿雅以为她只是看到了花开心，只笑着附和了一句：“阿婆真聪明，那是玫瑰花。”“阿雅……嫁人……”阿婆又断断续续地喊道，阿雅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婆，阿婆真的好聪明，她什么都知道，关于她的外孙女的，她什么都知道呢。
“阿婆，没有……他还没有向我求婚……”阿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她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转身走进厨房。
其实今天阿峰已经给了她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只是她的内心很矛盾。阿峰很好，待她体贴入微，但是……
碧绿的青菜平菇汤被盛在了洁白的搪瓷小碗里，阿雅端着碗，一口一口喂给阿婆吃着。阿婆此刻乖巧得像只猫咪，安静地喝着阿雅递过来的汤。一直皱着眉的阿雅似乎酝酿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阿婆，假如，我说假如，我和阿峰去国外了，把你送到一个新家去，那里也会有人照顾你，每天给你做青菜平菇汤，你说好不好呢？”
“阿雅嫁人了！阿雅嫁人了！”阿婆似乎没注意到阿雅的纠结情绪，兴奋地喊起来。阿雅在一刹那忽然有些释然：也许，把阿婆送去养老院，让她和更多的人接触，会更好呢？她笑着搂住阿婆：“是啊，阿雅要嫁人了。”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阿雅带着阿婆来到养老院办理入住手续。阿雅把阿婆安置在接待楼大厅，叮嘱她不要乱动，乖乖在原地等她来接，然后独自去办公室办理手续。办公室主任异常冷漠，对阿雅关心的卫生和安全问题也回答得甚是模棱两可，随后的房间参观更是让阿雅的心跌到谷底，让她的阿婆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真是太残忍了！在她的心开始强烈动摇的时候，阿峰的话又开始在她的脑海盘旋：“等我们在美国安定下来，我马上回去把阿婆接去那边，顶多两三个月……你不能只看眼前，你难道看不见我们幸福的未来吗……”
阿雅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大厅门口，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啦啦吹着，偌大的大厅只剩她的阿婆一人缩在一角，头静静地垂在胸前，似乎在想什么，但阿雅知道她什么也没想。阿婆花白的头发被风扇吹得凌乱，阿婆的衣领折在了里面，阿婆已经一个人在这个大厅待了这么久……那一刻阿雅再也忍不住了，她飞快地奔向阿婆，把头紧紧地埋在阿婆胸前，放声大哭起来：“阿婆我错了，我哪也不去了……”阿婆依旧静静地没说话，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却缓缓抚上了阿雅的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好像回到了童年，外婆哄外孙女的日子……
第二天，客厅的垃圾桶里，多了两支鲜红的玫瑰花。
谁说不能只看眼前呢？毕竟，阿雅的眼前，就是陪阿婆度过每一天啊。
（作者：袁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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