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眼中的陶渊明

作者: 我和你的流浪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19-06-22 23:34 被阅读4次

    据说美国形形色色的教科书中不约而同地提到过三位中国人:陶渊明,杨贵妃,李自成,分别做为不向世俗低头、浪漫、和暴力ge命的符号。其中最受推崇的是陶渊明。

    麦基的书里有一段陶渊明小传,采信了我们耳熟能详的那种说法,称陶桂冠归隐后的22年里虽然也“经受了做为中国农民的所有苦难,……饱尝水旱之虞、病痛之灾”,但他不是一般的中国农民,他跟士大夫阶层的人士保持紧密联系,经常在一起诗酒唱和,他的作品里反映了他对这样简单的田园生活很满足,甚至把这种生活美化成世外桃源。”

    或许在麦基们看来,陶渊明和他的“南山”,几乎就是中国版的梭罗与《瓦尔登湖》了。事实果真如此吗?

    试看陶氏归隐13年后所作的诗。其中已明白无误地泄露了天机:“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饥抱,寒夜无被眠。”水旱虫灾轮番来袭,收获的庄稼已经难以维持温饱了,于是,饥寒交迫中作者开始度日如年。“造夕思鸡鸣,及晨愿乌迁。

    今天我们常说农民是弱势群体,而一千多年前的晋代农民,不知农药为何物,抽水机在何方,遑论温室大棚、喷滴灌,一旦天灾来袭,唯有任其摧残,更别说还有那“猛于虎”的苛政盘剥。

    这些是物质层面的困苦,那么精神上是否充满诗洒唱和的充实与满足呢?就在上述诗中,陶渊明嗟叹:自己独自慷慨悲歌,除了这两位收信人,竟无别的知音。

    而另一首《杂诗》中,则悲鸣:“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想开口却无人应和,只好借酒消愁,形影相吊,哪来的诗酒唱和盛景!可见麦基实在是误读陶渊明了。

    后来所谓的陶氏晚年“不仅沉醉在乡农之间,还常与庐山中的释道交往”只不过是表象,诗人与目不识丁的乡农及释道之间,远难达到真正的志同道合,遑论思想上的共鸣。

    当初不愿意讨好州官,而今却连一个地痞或地保都可以欺压你,能逼你“折腰”的人已呈几何级数增长。这样的生存环境,至多“忍受”而已,说“满足”何啻掩耳盗铃!

    事实上,麦基引用的那些脍炙人口,代表其“淡泊气节”,“隐逸志向”的陶诗,基本上写于作者辞官前夕以及归隐之初,如《饮酒》《归去来兮辞》《归园田居》均作于404年至406年,他们所展现的,至多只是陶渊明漫长人生的一个短暂阶段,而不是全貌。

    在此之前,他几番入仕,分明是一腔热血,满怀抱负。400年以后,他还曾效仿田畴的故事,乔庄私行,冒险将政局变化驰报刘裕(后来的南朝宋武帝),并写诗明志: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

    后来的《读山海经》之十,更借精卫和刑天的际遇,感叹自己良机已失,徒怀雄心,壮志难骋,理想已成泡影: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从这一系列篇章,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恬淡静穆”和“彻底的傲视功名”。

    纵观陶氏不同时期的诗作,我看到的是一个寻常人真实可信的心路历程,而不是圣贤与众不同的高调。田园生活只可远观,不可亲历。其所谓的美好,恬淡、浪漫,只存在于城里人偶尔下乡体验一把之余的臆想中。

    陶渊明为这种浪漫想象和冲动决策付出了代价,他对自己的无奈并不隐晦,说落入困境的原因全在于自己,怨不得别人。(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

    至此,我不得不相信西方汉学家马克尔文的看法,陶渊明并非真的生活恬淡,只是在官场的激烈竞争中,未能顺利通过“潜规则”这所人生大学的考试而已。

    不是么?仕途几番铩羽,而他依然只用圣贤书上得来的那些标准来衡量这个世界,书本上圣贤的标准几乎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真正社会运行的其实是另一套行为准则和生存法则,也就是有吴思风靡至今的“潜规则”三字。

    陶渊明的失误在于将名义上的权利,尊严和规则当成了事实上的权利,尊严和规则,把“应然”当成了“已然”,没看清自己与上官,自己与农民之间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交往主体,以为从“县令”这个层次退回到“农民”这个更低的层次就可以悠闲自在,殊不知在这片等级森严的土地上,人格自由,精神平导只是弱者的梦呓。一旦真做了最底层的农民,田园生活的真实况味终究会令他明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结果,很可能是不得不为五粒米俯首。

    陶渊明只不过是后人裁剪包装出来的一个符号而已。而这个虚幻的符号不仅掩盖了他自己前期的积极入世,后期的愁苦消沉,误导了后世无数士子,还把今天美国人也给“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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