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老师在课堂上问了学生一个问题,中国有几条"缸″?有位同学抢答道:"有粪缸还有水缸″,老师听后暴怒,道:"要么还有七石缸的?
在宜兴话里,江和缸两字是完全相同的发音,在这个段子里,那位学生把地理老师提问中的江河误认作了陶缸。这是个真实的笑话,让我现在回忆起来仍很欢乐。
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陶缸确实是每个家庭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记忆中,家里大大小小的缸起码也有五六只:灶屋里的水缸、腌咸菜用的中缸、揉面时用的几只小摊缸。后来,我家在一段时期内还有过粪缸。
我仍记得和爸一起去大浦公社供销社里买水缸时的场景,那是在浦南大队的一条河边,岸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陶缸。
选缸是否内行,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不懂行的人一定是扒着缸口看的。但爸是个内行,爸是把缸翻过身来去看缸底的,缸底如有裂缝,必定会影响之后的使用,看好缸底后再弓起指头搞一下缸口,声音清脆响亮的就是好缸了。爸选好之后,稍带着还买了两只陶瓷夜壶回家。
那只水缸大约有70公分宽和深,为了使缸里的水保持清澈干净,还专门给水缸配了用木头做的盖子,以避免灰尘或者苍蝇、蜘蛛等昆虫掉进缸里污染水质。当我家兄弟俩人还没有扁担高时,就承担起了挑水的"重任″。
每隔几天,趁缸里存水不多时,都要将水缸彻底清洗一遍,用竹丝帚子掃除沉淀于缸底及周围的污垢,再用勺子把缸底的污水一勺一勺地舀出,然后还要用清水冲洗干净。挑上水后,再用菜刀背把买来的一大块明矾敲下些细未来,撒入缸内,不一会功夫,原先稍显浑浊的水会慢慢地变得清澈起来。
水缸"当仁不让″地成了全家生活的重心。烧饭做菜找水缸,揩面洗脚找水缸,清凉消暑也找水缸。水缸与灶头为邻,一家人的平常日子就从这里开始。妈妈作为灶间的主角,每天上班工作之余,平素就围在灶头、水缸、餐桌边忙前忙后。在外面玩累了的我们跑回家后,都会先跑到水缸边,舀上一勺清水,一仰脖子将水灌入肚中,一勺水下肚,带走了所有的饥渴与炎热。每到夏天,我们也喜欢将西瓜洗干净后放进水缸里,浸上一两个小时,抱出切开,饱啖一顿,那甜甜的瓜汁直凉到了心底。有时候发现菜刀不快了,那粗糙无釉的缸沿就成了便捷的磨刀石,只要把菜刀在缸沿上"篦″上几下,钝了的菜刀也能正常使用。
记得家中还曾有一口专门用来踏腌菜的缸。每到年前,家里都要腌制数量不少的雪里蕻和大白菜,妈妈会把那口不大的缸洗净抹干,再整齐地在缸内码上晒干后的腌菜,用粗盐捈抹均匀。
这时,妈会哄我赤脚下缸里去踏菜,说赤脚踏的菜才好吃,我却说什么都不干,妈只好让我换上干净的套鞋,站在缸内均匀地踩踏,并不断加菜加盐,层层叠叠直至缸满为止,然后在上面压上几块大石头,等几天之后缸面上泛出白沫,腌菜就可以吃了。
家里还有几只小口缸,平素里是不大用的,但只要用到它们的时候,就是全家打牙祭之日,小口缸是专门用来揉面和揉米粉的。妈手巧,什么元宵、扁团子、面条都能做得有滋有味,我们吃得很是香甜。
还有一种幸福,叫做家有粪缸的日子,这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因为只要家有粪缸,就意味着家里有大片的田地可以种植,也有大把的时光可供挥霍。
那个美好的时光,我也曾经拥有,那是在一九八五年到一九八七年间,这时我家在丁蜀镇山前路建房定居,新屋东边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的荒地。我家全体人员发扬了"愚公移山″精神,开垦出了一片菜地,围上竹篱笆,种上了各式的蔬菜。在菜园的一角,爸埋上了一只大缸作为粪缸积肥,大缸口径大约有一米二开外,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七石缸″?我就不清楚了。
家里的女生是坚决不去光顾的,因为虽有广告布前后围档,但蹲在旷野中出恭,真的需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
爸这时正好退休,成天忙于"田间地头′,家里的蔬菜基本能自足。爸也在离开老家踏上工作岗位,教书育人半辈子之后,重新又回归到了儿时的田园生活。
时过境迁,关于水缸的一切离我们越来越远。家中的几口水缸早已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对于我来说,那些曾经承载着沧桑岁月的水缸,不仅装满了一家人的汗水,也装满了生命的延续,更装满了悠长的人生记忆。
东氿听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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