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起来,中国历史上,政治上的两面人实在并不少见,眼下正在读的《新唐书》中就记载了一位,《新唐书》评价说,他在隋朝被视为奸臣,到了唐朝却辅佐有功,“佞于隋而诤于唐”,这人说的就是封德彝。
按中国儒家的道德标准,封德彝在隋朝是个典型的奸臣。他虽然没有位极人臣,却一直高居权力核心层,然而,他在《新唐书》中留下的有隋一代的事迹,却净是些揣摩上意的鸡毛小事。
比如杨素为隋文帝营造仁寿宫,穷极奢靡,建成后大老板带老婆来视察。一向节俭的隋文帝见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当场翻脸。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杨素当然惴惴不安。作为杨素侄女婿的封德彝却满不在乎安慰杨素:“过几天包你没事。”
果然,到了第二天,刚还雷霆万钧的隋文帝屈尊慰劳杨素说:“难为你了,知道我们年纪大了需要好好休养,才给我们造了这么豪华的休息场所。”
被大老板前倨后恭的突然变化惊得合不拢嘴的杨素回来问封德彝,封德彝说,皇帝固然崇尚简朴,可他是典型的气管炎。皇后是女人,女人没有不喜欢华丽奢侈的。只要皇后搞定了,皇帝自然也不在话下。
封德彝对皇帝的揣摩可谓到了骨子里。隋炀帝时期,虞世基得宠当政,此人也是个媚上有道、处事无方的佞臣,于是封德彝就充当了虞世基地下参谋的角色,他给虞世基出的馊主意就是“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
皇帝不爱看的奏章,就不用拿给他看;皇帝说的话,我们就顺着他说;对下严刑峻法,有了功劳也不用赏赐。
这样一来,隋炀帝果然很高兴,对虞世基日益宠信,然而,隋朝却迅速地走向没落。
就是这样一个封德彝,投唐后却似乎换了个人,不仅和大臣对着干,和秦王对着干,和皇帝也对着干,成了铮铮铁骨。
唐初,来自北方突厥的骚扰是国力尙弱的中原王朝心腹之患。有一次突厥入侵,高祖召集群臣商量,准备用和亲的办法退敌,大臣们都同意了,只有封德彝提出不同意见。
他表示,突厥一向轻视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借机攻打他,打胜了,再提和亲,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如果我们在他们军力威胁下被逼和亲,以突厥贪得无厌的性格,一定会再来,那时还得打。
一番讨论,大唐朝廷认可了封德彝的意见。
秦王率军攻打王世充时,封德彝担任参谋长的角色。前线久攻不下,李渊打算下令撤兵。封德彝受命入京说服李渊,阐述身在前线的李世民对军事形势的见解,封德彝出色地扭转了李渊的想法,唐军最终一举击败了王世充窦建德两股军阀。
不过在这期间,封德彝还是犯了个小错误。窦建德率大军救援王世充,李世民准备分兵迎敌。对此,唐军阵中是有不同意见的,封德彝居然还站在了秦王的对立面,这自然违背了他在隋朝树立的绝不站在领导对立面的形象,更何况,没有听从他的意见的秦王最终打了胜仗,封德彝最好只好向秦王道歉了事。
在隋朝皇帝面前是佞臣,在唐朝皇帝面前是诤臣。封德彝是不是幡然悔悟了?
事实证明,一个政治家的操守是很难改变的。入唐后的封德彝虽然有过一时的良好表现,最终还是劣根性占了上风,影响了他和初唐皇帝大臣的相处。
封德彝从隋入唐,得到了萧瑀的大力推荐,萧瑀当然把他引为政治上的同路人。谁知两人私下商量好的事情,到了李渊面前一说,封德彝顺着李渊的意思变卦了,单单把萧瑀晾到了半路。两人自然就产生了隔阂。
李唐初期,建成世民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封德彝一方面跟秦王“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一方面又跟偷偷跟李渊说:“秦王恃功,有夺位之心,要早做提防。”一方面又跟建成暗示:“你是要管理天下的人,不能太在乎亲情”。
封德彝战时是李世民的参谋长,和平时期又是李世民的幕府官员,这样和三方面都套近乎,人格上自然有极大的问题。到了李渊正式考虑是否要废太子另立秦王的时候,封德彝又表示坚决反对,打消了李渊的念头,那就更有卖主的嫌疑了。
封德彝不仅是政治上的两面人,生活上也同样如此,虽然贪污腐化无一不为,但外表却是艰苦朴素,衣服都打着补丁,他穿着这样的衣服见客,都能做到从容自若,人们都不能看出他的真实面目。
这样的两面人,一则做事机密,二来死得早,总算得到了善终。到了贞观十七年,东窗事发,太宗下令追加惩罚,以为惩戒。
其实,封德彝入唐后未必就是改了心性。只是碰到隋炀帝那样“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他就顺着老板说话;碰到唐太宗这样听诤言而感奋的领导,他也会客串一下魏征一样的诤臣。
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有利于他的政治前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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