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秋天,建国70周年时,我们报社策划了“重走红军路”系列报道,在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泥溪站,大雨如注,借宿在梨园坝村文姓住户家里。主人家的小儿子今年七岁,天生没有眼珠,智力发育不全,无法正常走路,成天在沙发上爬来爬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谁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当时,我作为一名准父亲,甚至不敢认真去看一眼这个孩子,离开之后迟迟无法挂怀,所以以他的口吻写了下面的文字。
爸爸的手是粗糙的,可以用来挠痒痒,手上有股淡淡的烟味,怪好闻。
他左手手背上有一道疤痕,从虎口延伸至前臂,是他哪年外出做活儿弄伤的。我问他:疼不疼?爸爸沉吟不语,像是在说:早就不疼了。
我喜欢坐在爸爸腿上,喜欢他挠我痒痒,也喜欢他抱着我睡觉。
夜里,我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常常会被爸爸的鼾声打断,我生气地踢他一脚,他毫无反应,只是吧嗒一下嘴,又睡着了。
妈妈的手柔软而温暖,它曾抱着我,帮我洗脸,也曾接住我嘴边掉下的饭粒。
妈妈的手有一种魔力,无论我多么难过,哭得多么伤心,只要妈妈的手来擦我的眼泪,泪水就会立即止住,即便想哭也就没有眼泪了。
有时候,妈妈会抱着我哭,我用手去帮她擦一擦,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眼泪。
我做梦也想拥有一双妈妈那样的手。
姐姐很奇怪,她喜欢穿汉服。每天一早,她就起来收拾、洗漱、扎双马尾。
她喜欢画画,在一张裁小的榜纸上,她画了一匹奔跑的马,还涂上了红色、棕色和草的颜色。
“这是马头,这是马鬃,这是它的蹄子…”“只要说一声‘驾’,它就会飞跑起来!”
“驾!”我心里说,耳畔立马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大黄是一只狗,比我还惨,因为没人要它。
他的爸爸妈妈早已死去,主人全家打工去了,它成天在村里到处跑,各家各户蹭饭。
我喜欢摸它,毛茸茸的,在手心里感觉很温暖。
它经常到家里来,不知道是不是来看我的,我喜欢给它丢吃的。
它的鼻子潮湿又冰凉,夏天我喜欢用它降温,但不喜欢它的舌头,老是舔来舔去的。
梨园坝村并不大,我们住在山腰上,山顶有古代的旧石墙,我没去过。
我还是喜欢山下的小河,平常水流娟娟,发大水就粗着嗓子。
河边的马家祠堂,很多年前有大官在里面住过,不知道为何现在还保留着。
过小桥出村七八公里,就是泥溪街,妈妈曾带我去过一次,吵闹得很。
姐姐去上学时,妈妈背我走过马路、穿过小巷去买菜,回来妈妈做菜,我自己玩。
我不懂人们为何喜欢住在街上,我还是喜欢住在山腰。
…… ……
比桥高的是树,比树高的是山,高山上是蓝天;
泥溪比梨园坝大,通江又比泥溪大,谁又比通江更大?
世界那么大,我却从来没有眼珠去看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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