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又一次说干就干,他和王寡妇打了声招呼走了,王寡妇只觉得他是个憨憨,随他去。福贵出了荔枝园的门就去找老李头。
老李头是村里的剃头师父,年轻时挑着担子走南闯北,经手的头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是村子里有见识的人,他知道很多很多很多故事,用福贵的话说,老李头知道的故事比他剃过的头多多了。福贵从小在他那里剃头,村子里福贵和他最好。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不兴去老李头那剃头了,他们都去村头的劳伦斯发廊,劳伦斯发廊是劳伦斯开的,劳伦斯原名李狗剩,是老李头的儿子。他去省城里的发廊打了几年工,回来后就成了劳伦斯李劳伦斯李。
劳伦斯李看不起他爹的手艺,觉得过时,现在都兴时髦的,老李头那既然不能烫发也不能拉直,染头发更是不可能。老李头说染头发的都不是好东西,劳伦斯李的一头黄毛气的老李头当天就和他分家了。
老李头的手艺靠的就是一把推子,一把剃刀,一条油黑黑的荡刀布,他到现在都还用火炉子烧热水,用来洗头洗脸洗手。
福贵很看得上老李头,老李头手艺极好。有一回福贵也图新鲜,去劳伦斯发廊想体验一把。发廊里花花绿绿的,镜子多,椅子多,有一个大家伙,看起来像个黑疙瘩,能蒸汽。劳伦斯给村主任刘大姐的头发抹上一层白腻腻的猪油,裹上透明塑料带,将刘大姐的头放到那机器下蒸汽,福贵一直盯着,担心刘大姐把头脸烫伤了。劳伦斯说福贵没见识,那是焗油机,省城里都用这个,得保养!
福贵没去过省城,也没在电视上看过这机器。村子里的红妹儿在劳伦斯发廊打下手,她要给福贵洗头,他福贵的头还没让女人碰过呢!福贵吓得扭头就走,从此继续老老实实在老李头那里剃头。
福贵打算去找老李头让他支点招。
他往老李头的剃头铺子跑去,说是铺子,其实就是在他家门口支棱个摊子,放个竹板凳,板凳下的抽屉里就装着老李头的推子剃刀等老伙计。放一盆水,用火炉烧着,老李头放着收音机,听着小曲儿,嘴里不住哼唱着,正在给五保户孙大爷剃头。
老李头见福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要他先走几步缓缓喘口气,气平了再说话,免得串了气。老李头干这行最讲究气的平顺,一把剃刀在别人头顶上滑来滑去,气不顺了,就得给人刮出个口子来。
福贵气顺了,孙大爷这头也剃好了,锃光瓦亮的看起来贼精神,谁剃头都不如老李头剃的亮敞。老李头说,这就是气顺不顺的缘故,一个头从开始剃,到剃完,只能有一口气,而且这口气还必须得顺。
福贵曾问过老李头,只能有一口气,岂不得憋死?老李头笑眯眯地说,有吸没呼,死不了,吸一口就得一刻钟。福贵不信,老李头哈哈大笑,他说,我师父吸一口气一个小时!
福贵不信是不信,但是他敬重老李头,他觉得,老李头见多识广,什么事儿问他准没错。
老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做生意是好的,但是福贵不能呆在这荔枝村做生意,要做就得出去,去省城,去见见世面。荔枝村是困住人的,在这里太安生了。但不管去哪,气都得捋顺了,才不会出岔子,人哪,绝对不能忘本,忘本了,气就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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