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知道我喜欢看书,表哥特地送我一本《呼啸山庄》,还是那种看上去很高大上的精装版。我如获至宝地把书捧在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把封面和封底抚摸了好几遍,才轻轻地翻开书开始读。
但是只读到第三章,我就对大段的环境描写感到了厌烦,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描写这么多枯燥乏味的环境,我心里很着急,急切地想看到故事情节的演变和发展,主人公后来有什么样的命运。于是我干脆一碰到景物描写就直接跳过,倒也读得十分顺畅,心中甚至想这些作者是不是为了凑字数才这样干的。
直到自己也开始尝试写些故事,我以为只要把故事讲得有条理,把故事中人物的活动和心理写清楚,把高潮和结局设置得感人一些,就可以了,一直以来我确实也是这样干的。但写了一篇又一篇,我感觉自己还是在原地踏步,似乎总是缺少了点什么。而且我最多只能写一万字的篇幅,写的过程中已经绞尽脑汁,无比痛苦了。
直到一个熟悉的文友读过我的文章后,真诚地指出了我的问题所在——感觉你每一篇文章都是平铺直叙,一直在叙述叙述,连故事里的人物是什么样的心情你都写得清晰明白,这样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读者不是傻子,他们自己会思考会感受。我当时表示接受,但到底要怎样改进我还是一头雾水。
过了两天读到严歌苓的一篇文章,她写道:写作,要展现,不要告诉。因为“告诉”往往掺杂作者的说教。生怕读者不得要领,就把展现放在次要位置,以‘告诉’为主,理念先行,久而久之,形象化观察,形象化记忆,形象化展现的能力就退化了。
我大概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就在于“告诉”得太多,“展现”得太少。那么又该如何展现呢?
恰好不久我又读到了木心先生的文章《童年随之而去》,主要写了年少时“我”随着母亲和亲戚去山上的寺庙做佛事,回家途中发现老法师赠送给“我”的一只特别喜爱的碗忘了拿,母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派一个脚夫回去取。碗取来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回来了。换做是我,肯定是写心里如何高兴啊,如何感激母亲和那个脚夫。
木心先生这样写道:
我双手接过,谢了他。捧着,走过跳板……一阵摇晃,渐闻橹声欸乃,碧波像大匹软缎,荡漾舒展,船头的水声,船梢摇橹者的断续语声,显得异样地宁适。我不愿进舱去,独自靠前舷而坐。夜间是下过大雨,还听到雷声。两岸山色苍翠,水里的倒影鲜活闪袅,迎面的风又暖又凉。
读后我不禁拍案叫绝,不愧是大师啊!表面是写“碧波荡漾舒展”,实际上不就是写“我”的心情如何“荡漾舒展”吗?心情舒畅了,眼前看到的所有景物都无比美好,各种声音让人“宁适”,山色苍翠,倒影鲜活,风又暖又凉。没有写一句人物的心理活动,只写了身边的环境,却又处处展现了人物的心理。认真读过这段话的读者,难道还体会不到文中人物的心情吗?
再看我这两天正在读的《简•爱》,一开篇,就是一段环境描写——
早上我们还在光秃秃的灌木林中漫步了一个小时,可是打从吃午饭起,就刮起了冬日凛冽的寒风,随之而来的是阴沉的乌云和透骨的冷雨。
故事就在这样的阴冷气氛中拉开帷幕,简•爱童年时期的“乌云”和“冷雨”在这样的大幕下一一出场,显得再自然不过,简•爱过着怎样孤苦凄惨的生活也可想而知了,读起来让人感觉特别真实可信。
可是这月色是怎么啦?月亮还没下落,我们就已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是什么使得那棵七叶树如此痛苦不安?它挣扎着,呻吟着。狂风在月桂树中间的小径上呼啸,急速地从我们头上掠过……在持续两小时的暴风雨中,狂风呼啸怒吼,雷声既近又沉,电光频频猛闪,大雨如瀑倾泻。
简•爱和罗切斯特历经种种考验和折磨,终于互相倾吐爱意,我们略感轻松愉快,期待着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时,这段环境描写为接下来的情节作出了最好的预示,两人中间存在着障碍,他们的结合不会获得幸福,生活中的“暴风雨”跟自然界中的暴风雨一样,很快就会袭击这一对可怜的人儿。
《简•爱》整本书中环境描写不多,笔法简练,但每一处都恰如其分,或衬托人物心情,或烘托气氛,或推动情节发展,如果缺少这些,会大大影响我们的阅读感受。
所以,想写出好的作品,环境描写必不可少,我得好好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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