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风雨吹过

那天风雨吹过

那天风雨吹过，解剖楼边的池塘里的荷花，在绽放的两个月之后，也渐渐消逝了，只剩下大而圆的荷叶，密密的，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将小湖围了一个圆，湖面倒映着天色和湖边远远的柳树，间或有水鸭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游着，水波荡漾，云影缓缓地向桥洞移去。

我时常从小湖边路过，是背着厚重的书包，去图书馆自习，那些厚重的系统解剖学，组织胚胎学，甚至有机化学，都莫名地给人以紧迫感，而我在这池荷花面前经过，在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天气还没有热起来，荷叶也还带着晶莹的露珠，这时候荷花依依地开着，然而当我中午回来时，花瓣已经是闭合着的了，像是只为我开一瞬的花。

有一天我在湖边遇到了Jay，Jay是隔壁学校的，后来我才知道，jay自己组了一个乐队的，那天他叫住我，在湖边小道的转角处，那个时候，我戴着耳机，听的是胡彦斌的《江湖再见》，运动场里依稀是几个穿着紫色学士服的人在闲散地拍照，风吹着树叶，芒果在远方悄无声息地掉落。

他说，同学，你有空么？我们想和你分享一首歌。他的女朋友站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笑着，举着伞。

于是我们就在湖边的小石椅上坐下，Jay拿出吉他后，他把歌词递给我，然后他开始唱，唱完一遍后，他说，一起唱吧，我迟疑了一会，然后就跟着他的节拍唱起来。风吹着荷叶，渐渐有傍晚的清凉来。

关于那首歌，我记得很清楚，是一首叫做travelling light的英文歌，在唱完之后，Jay说，你是第一个能跟着我们唱的人，我告诉他，可能是觉得唱这首歌会觉得很开心吧。

其实那天我并不开心，也对，一个循环着《江湖再见》去图书馆的人又能开心到哪里去，跟Jay说的话里我没有细讲太多，也许是我也没有想清楚，那种月色满身的匆匆，以及疲惫，那些对未知的恐惧，那些不确定性的未来的担忧，很猜疑是不是有些东西已经走到了终点，我终于无法挽回，所有这些心心念念的牵挂，在盛夏里的浮动，带着火气的生活，每每自嘲说，今天又是苦涩的一天，机械地发说说，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皮肤也在夏天的干燥里受苦，在晚上回宿舍时抬头望望天空，有时莫名的很想要下雨。

其实有时候我很怀念永定的雨，我坐在后门边上，有时候课间的时候我会泡一壶茶，然后转过身去看远山的烟雾缭绕，在高三的时候，一边喝茶一边安静地发呆一遍洗涤那些高考带来的狼狈也不必见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人，那种互不相扰的隔离和躲避，就这样坐着，在小小永定的中央，背对着彼时心动的人，以为自己可以取得天下再回头，其实不过是年少的心心念念，留了个位置给未知的无常，恰是无常的雨，就那样子从远远的山上蔓延过来，像一条条丝带的倾泻，楼前的树哗哗地响着，捧着保温瓶出门去看雨水打在栏杆上，溅起一片在衣袖上，有时也想会不会自己在意的人忘记了带伞，那又有没有人帮她，想着也会惆怅，细碎的心念其实如水花，溅起轰轰烈烈的期许，落下自作多情的恨。就像我在毕业留言簿上写，宜当慷慨击长日，壮岁带戈铁马灰，这样轰轰烈烈的理想，现在看起来也是少年心里的热血，有时候也想起王菲的“茶没有喝光早变酸‘，都在这山城的雨里，曾经许与了无限的希望。

但是现在想起来，六月还是以无常居多，大概是逃不过的劫难，就只好躲开，我在图书馆里就着手机上的资料背系解，一边戴上耳机听歌，在学习上麻痹自己，总以为能让自己不去理会那些不顺心的事，我找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馆外的思语湖的波涛荡漾，总以为撑过这些痛苦的不断努力的日子，一切都会有结局，总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然后知道一切都在预料的结局中进行，那种结局已经写就，不能再改的感伤，然后再鼓起勇气走下去，那段时间，自己也变得很疯狂的，读书，吃饭，读书，往返在食堂和图书馆之间，气喘吁吁，面不改色地，用手里的小扇子给自己降温，有时阳光轻轻地打在桌前，然后总是不禁要想，该是要下雨了吧。

在那么一个下午，在我背着系解的时候，远远的一声巨响，一下子超过了耳机里胡彦斌的”今生若注定有缘“，然后整个人都惊吓起来，把耳机摘了，然后听到轰轰的回想，那是夏日里听到的第一声雷声，后来看见群里人说，雷电打在宿舍楼间的树上了，空间动态里也有人表示被吓坏了，有人在下面说他怂，也有人问，电器有没有被破坏的事，其实不过是第一声雷电。其后才是磅礴的大雨，大风大雨，群里有人说，雨是直直打过来的，撑着伞也没有用，在那场大雨里，图书馆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像是雨打在汪洋大海上的声响，这些声音包裹着整个世界，倒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在这场风雨过后，群里都在感叹大自然的威力，传上来的照片里，树木被拦腰折断的比比皆是，湿漉漉的绿色里，断裂的树干暴露出那些白色的灰色的纤维断面，树枝交错在一起，抵死相依的，像是热恋的情侣。

雨过天晴不久，我就收拾了书包回去，雨水过后整个世界都有一种温润的气息，水滴滴落水坑的细微声响，那些湿漉漉的世界，带着那些风磨雨洗中走一遭后的坚韧气质，我走过宿舍楼，看到一颗树被连根拔起，一边一个工人正跳下车，手里拿了一把锯子，要把他剖开解离，我们在一边看着这么一颗树就这样拔地而起，带着所有的砖块和泥土，带着和旁边那颗树交织的所有根系，应该是很痛苦吧？

”毕竟曾经在泥土中，

也有过悲欢和不舍。“

2018.7.8.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