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外一首）

（散文诗）

.

我们是与麦子一起成熟的，有麦的气息，有夏的气息。

你淡黄色的衬衣张开翅膀，有成熟的气息融进了滚滚的麦浪。当我追上你，一把抓住你的时候，你的头就像沉重的麦穗似的垂下了。哦，莫非成熟总是与羞涩相伴而生？麦穗羞涩似少女，你成熟似麦穗。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收割，收割这一片阳光，收割这一片属于你的自留地。

我的目光像割倒了的麦秆，总是倒向你。不提防让镰刀一样的麦叶割伤了。你惊呼起来，用芳唇吮去我手指上的血，掏出黄手帕，一层层为我包扎。

我心里没有痛楚，感谢麦叶，为了她那悸人的吻，我愿再伤一千次。

满场院都堆积着金黄色的麦秸垛，月光泻进来，于是一身金一身银，满场院都是金银般的温馨。

你用灵巧的手开始编织，用柔软的麦秆塑造你的梦幻。

这是一把麦秆扇，像一根盘起来的长长的辫子。她在月光下编织的身影，就像她害羞时不断抚摸辫梢的情态。麦秆扇像一条盘起来的金花蛇，慢慢地游进我的梦境。

然后你再编一顶麦秆帽，戴在我头上，我感觉很沉很沉，你的弯弯曲曲的心思编织在里面，压得我抬不起头颅。我接受了你的庇荫，我就得随时提防那道紧箍咒。

我是被你用麦秆打扮起来的，浑身披上了金黄的盔甲，浑身充满了乡土气息。因此，我的每一道目光，甚至每一根汗毛，都似麦芒般尖锐，让你忸怩不安，让你如坐针毡。

亮开粗嗓门：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会让你吓得魂飞魄散。

还给你也还给我一个粗鲁而无邪的童年。我把你举起来，重重地摔在山一样高的麦秸垛上，麦秸垛轰然倒塌，把我们的笑声埋在下面。当我们粘满麦秆麦芒，像初夏的蝉从地下爬出来的时候，便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浑身像蝉一样长出了翅膀，歌声也像蝉一样响亮了。

*

苦楝树

.

如今你就要远嫁他乡，我来为你送行。

苦楝树，是我们此刻的长亭。

阳光幸灾乐祸地狞笑着，烤干了心中的苦楚，于是眼中再也流不出泪水。

踏着杜鹃鸟从空中投下来的影子，我们走成两条铁轨，永远不要指望相交。

相交的机会已经失去。

苦楝树上结着的，不是甜蜜的葡萄。

只是谁也没有品尝过。我们也没有品尝过。

诱惑我们吃禁果的蛇还没有走出石缝。

你轻轻地哼起那首《采槟榔》的民谣。

我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去，苦楝果已经无影无踪。

如果日子可以像日历一样翻过去。

如果记忆可以像苦楝果一样再结一次。

路就不会有坎坷，树就不会有瘢痕。尽管那样会失去所有爱的情节爱的戏剧性。

当苦楝果再一次结下的时候，树下已经不见了那个捡拾的女郎。

一串串思念握在手心，我已经失去了品尝的勇气。我把苦楝果一把把往下扔，就像抛扔着一串串苦恋的日子。

我想把它寄给她。风，在这个时候呜咽了。

于是，我明白了，把苦恋强加于人的，不是苦楝树。

我吐掉了含在嘴里的这一枚青春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