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走，严厉的尖叫划破正在查房的短暂沉默。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五十岁左右，她的面前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不但面黄全身都黄，他耷拉着脑袋，把头夹在双腿中，双手抱头，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嗤笑。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你今后也不要到我那里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女人再次尖叫，似乎更加的歇斯底里，男人慢慢的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看着她和他。
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回家。
他说的很慢很慢，像是字都太重，舌头驮不动。
外面大雪纷飞，快过年了，所有的人都在忙着采购年货，而我却忙着走向死亡，不可避免的去处本无可怕之处，可让我为难的是我死了之后竟然没有葬身之地。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谁都不愿我死在他们家，这个女人更是恨不得我横死街头。有仇吗？没有，和她生活3年，如今食道癌晚期，将死之人也没什么怨恨。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四年前丈夫死于肝癌，仅仅过了4年，新的丈夫又死于食道癌，左邻右舍的眼神，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让我回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医生已经说了疾病到晚期，任何治疗都只是延长生命长度，我不是想延长生命长度， 我只是想有点宽松的时间，好让我说服我的兄弟姐妹们，让他们容我一个葬身之处。如果有钱，可以在这个城市任何一个墓地买上一个位置，可即使树葬都要2-3万块钱，哪里去找那两三万块钱？没钱的人连死都不行，真是悲哀。为钱愁了一辈子，到死依然在愁。她为我看病，已经拿出了一些钱，虽然不多，总算尽了一点夫妻义务，她还不算没有良心的人，和她结婚3年，每天起早贪黑出去挣钱，就为了给她一个安逸的晚年，谁曾想会落到如此地步。唉！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老天啊老天，真的有公平吗？
赵玉柱心里这样想着，双手忙着收拾，脸盆毛巾牙刷衣服，别的也没什么了，他忙着去追她，她没有去办出院手续，不办就不办吧，反正自己将死之人，即使欠了医院的钱，也没关系。
漫天的大雪倾盆而下，就像谁家大袋的面粉拎着袋角一下倒下一样，躲没处躲，干脆就不躲了吧，跟着她一起走进雪幕中，没有伞。医院对面是公交站台…她是让他跟着坐公交车回家…
他现在的身体，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公交车的拥挤和颠簸的，本来跟在她的后面急急忙忙的往外走经让他上气接不住下气，再加上脖子里冰凉的雪往里钻，刺激他的胃和心脏…一种窒息的想吐的感觉强烈袭来，他眼冒金星，全身毛孔里的汗往外挤，面色苍白…他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这是要死了吗？能死更好了，现在突然死去就不要愁着往哪里埋了，随便她把我往哪里扔，我就彻底解放了…他停下脚步，想慢慢蹲下来，没等蹲下去就倒在了路边。
2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子上吸着氧气，两只手上都在输液，身边是焦急等待的护士和医生。看到他醒来，他们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你终于醒了，身体这么差，还往外跑？你家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哽咽着：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路上好了，老天爷呀………他那个叫小菲的女人走了，惊恐的走了，生怕他会像狗皮膏药粘着揭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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