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三十二）

              第三十二节

杨青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一趟哥哥家，父亲去世多年，幸有母亲还健在，只是多年腿疾，行动不方便，除了偶尔被哥哥带着下个楼遛个弯外，常年几乎就扒在十五楼的阳台上看着楼底下，人车如蚁般挪动，她总是说自己不如蚂蚁，蚂蚁还能四处寻食。

哥嫂都是石城理工学院的老师，当初杨青看中贾一凡的时候，哥哥杨柳就死活不同意，他倒不是嫌弃贾一凡是从农村来的，而是认为他在学校的表现过于扎眼，一个农村孩子如此活泛，可见心思多么缜密。杨青虽然是城里姑娘，但性子纯净，只怕日后掐不住他的。

杨青为此和哥哥闹了几次，贾一凡去家时，杨柳借故离开，嫂子余慧倒是热情招待。女大不由娘，虽然杨柳当家，但还有老母亲健在，杨青闹过几次后，杨柳只好作罢，临出嫁前他找妹妹深刻严肃地谈了一次话，他说道，以后你的事就不要拿回家说，人是你挑的，路是你走的，好坏自己承担。

刚开始，贾一凡逢年过节还上杨柳家门，后来随着自己的事业不断上升，再也不愿看见舅子哥那张耷拉着的脸，自己好歹也是被人前后恭迎的主，随着和杨青的感情日益淡漠，回娘家也是杨青自己的事情了。

杨青牢牢记着哥哥的话，从不在他们面前说起半句自家的事情，即使在母亲面前，她也不会言语半句，就像哥哥当初说的那样，人是自己挑的，路是自己走的，即使一堆臭狗屎也要吃下去。

母亲虽然年事已高，但并不糊涂，每次只能叹着气拍着两个丫头的手说，你们长大后要好好孝顺妈妈。她心里明亮似的，除了有点钱，女儿过得并不快乐。

吃饭的时候，杨青开口了，她对家里人如实摊牌，过了年三十，她们一家就要去澳大利亚，可能就留在那边了。

母亲听罢，眼泪婆娑，拉着杨青的手说道，非要这样吗？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舍得跑得远远的？

嫂子余慧笑道，看妈说的，杨青去澳大利亚又不是不回来，现在什么年代了，坐个飞机几小时就到家了，来去方便。杨柳铁青着脸，他放下筷子，已毫无食欲。他责声问道，都是贾一凡的主意？

杨青喏喏回道，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也想去那边看看，两个孩子都过去读书，早点谋算。

好像国内都不出人才似的？丫丫朵朵多大啊？带着两个孩子，异国他乡的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几个英文字母都没认明白，你能轻松？杨柳越说越有气，他指着杨青骂道，你脑子是不是灌水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我看贾一凡把你卖了，你还傻乎乎帮着数钱。

丫丫和朵朵看着舅舅忽然发这么大火，妈妈不停地抹着眼泪，也不说话，两人吓得不知所措。余慧叫儿子杨旭带着两个妹妹进了书房，客厅里就剩下她们四个大人。

余慧上前搂着杨青，不停安慰说道，你也不要怪你哥哥发这大脾气，他是最心疼的你的，你要是过得不如意，做哥哥嫂嫂的能心安吗？再说这些年你自己过得什么日子，你不说我和你哥心里都有数，你受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但只要你和贾一凡还是夫妻，我们做哥嫂的都不能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去面对和解决。母亲身体也不好，几天不见你回来，就念着，你去了国外，真有个什么事情我们都帮不上忙，如何是好？

她要是知道这些就不会这般任性！杨柳又指着杨青说道，你以为出国了，眼不见心不烦就万事太平？你这是给贾一凡腾地，不信试试看，你前脚一走，他贾一凡后脚就带着女人满世界飞。

杨柳越说越激动，贾一凡这些年过火的行径早已塞满了耳朵，只要杨青不吭气，他就装作不知道，好歹也是他们夫妻的事情。可杨青就是个大傻瓜，任其肆意妄为，不但不制止，还一味纵容退让，贾一凡愈发张狂，硬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母亲只是不停抽泣着，她知道事到如此，也是无法挽回杨青要出国的决心，女儿过得好不好，她不想太多，在自己身边还能有所安慰，一旦远走他乡了，只怕哪天自己要闭眼了还见不到她的人。

杨青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无太多意义，不如索性都说了，我和贾一凡已经协议离婚，他以后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管，只要两个孩子跟着我，其他的任他去了。

杨柳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妹妹的倔强和任性他是知道的，这么大的事情处理完毕才说出来，气得他浑身发抖。他把桌狠狠一拍，大声说道,，你长本事了，倒不如你出去了再和我们说这事。

杨柳站起来，在客厅上走来走去，嘴里不断骂道，狗日的贾一凡，当初我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以为从农村出来的都是纯朴忠厚之辈，他那花花肠子一般人都比不了，骨子里就是个渣人，我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坚持己见，你杨青今天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你别说了好不好，都是我眼瞎，作践，离婚是我提出的，我早就想离了，我就不信离了他我就不能活命了。杨青哭着站起来走到书房拉着朵朵和丫丫要走，余慧一个劲劝着也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杨青拉着两个孩子哭着离开家门。

好好的一顿团圆饭吃得不欢而散，余慧埋怨丈夫，你脾气也是太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杨青心里本来难受，你这样一顿咆哮，哪个受得了，你叫她如何安心出去？

不走才好，免得上贾一凡的阳当！杨柳依然气愤难平，他嚷嚷道，我去找贾一凡说道说道，什么东西，把杨青骗得团团转，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算啦，你就消停一下吧，这些年你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他凭什么认这个大哥，他要折腾随他去，杨青不是说了吗，他们是协议离婚，杨青带着两个孩子去澳大利亚，重新生活，未必不是个好事，就算呆在国内，杨青心里也是难受，日子过得也是憋屈，你能把贾一凡怎样？

余慧一番话把杨柳说得哑口无言，她似乎说得都在理，可杨柳心里还是憋得慌，冷静半天后他才说道，你下午去趟杨青家，看看还需要带些什么，是好是坏随她去，我也管不了。

余慧应道，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她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总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母亲坐在一边，老泪纵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兄妹两个都是这个倔脾气。自己就不该活着，要是和老头子一起去了，也就没有这么多担心和难过。人死了，任他们怎样折腾都不知道，还是老头子舒坦，早早走了，留下自己就是活受罪！

余慧心里也是糟糟的，这个年竟是过得这样不消停，想想杨青即将远走，不免替她担心起来，往后的日子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该如何煎熬？想到这些，余慧头皮隐隐作疼起来。

绿茶（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