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放虎归山西
不消说,他们征得了相关部门的同意,或者获得了相关人士的默许。这年头,在自家偷偷摸摸看个American大片儿(简称A片)都会招来阿Sir的破门而入,何况光天化日。至于跟谁征求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第二天,俊儿跟婊哥又去了影剧院。不过,这件事情在当时,甚至直到毕业我都不知道,是后来俊儿跟我通电话,在探讨我究竟是否内向的那次话题上,提到芝山影剧院时,和盘托出的。
他说,“狗日的,这样的好事,你们竟然都不叫我。后来听婊哥那个贱人回来一直在那儿眉飞色舞地讲啊讲,搞得我也想去了。结果第二天跟他去了,竟然没有。”
“妈的,他带上你又去来?那怎麽不叫上我?活该你们丫没看到。”
“哈哈哈哈。哎呀,现在想起来蛮遗憾的。后悔莫及啊。”
“有啥后悔的?一点意思没有。”
“十块钱一场,关键是便宜啊。”
“后悔个毛。我才后悔呢。良家小伙儿被他们活活带坏了。”
“我靠。还说不定谁带坏谁呢。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我要说的是,如果第二天还有表演,而且他们去看了,然后被人举报,逮个正着,像正在实施肉体交易的男嫖女娼那样,抱头蹲在地上,进而招供出我早一天也来看过的话,会让我想起一桩剧情如出一辙的往事的。
初中的某个夏日午后,我跟发小强吃完食堂的大锅饭,各舀了一快餐杯面汤,(不立)(不坐)在阴凉处,剔牙缝,扯闲篇儿。他咂莫咂莫嘴,说,“哎,这面汤要球没蛋,寡流淡水。咱们出去搞点儿副业,改善改善生活哇。”
我俩就像那啥跟那啥说想那啥,然后那啥立马同意了那样一拍即合。当然,你可以理解成贾宝玉要跟袭儿初试云雨,西门庆要跟金莲鬼逼日捣,刘备要跟关张桃园结义,吴用要跟晁盖取生辰纲。
把面汤一倒,草草涮洗两下,我俩来到车棚,推上自行车,相跟着出了校门。沿其正对的土路,骑车一路向北。
放眼望去,好一派乡村田园景象啊,但见那:烈日炎炎,白云冉冉。烈日炎炎,大道上人少车稀;白云冉冉,山沟里蝉噪鸟鸣。小麦挺胸,葵花摇头,玉米抽穗,高粱拔节。三分田中推麦浪,千顷地里掀高潮。桑葚通红,苹果半绿。杨柳依依,芳草萋萋。牵牛开花藤缠树,西瓜结果蔓绕枝。
就像每新到一个地方,喜欢上网的锤子总能很快找到网吧,喜欢买书的俊儿总能找到书店一样,喜欢拿群众的土特产解馋的发小强也总能找到可以果腹的瓜果。在我看来,东家有几棵苹果树,西家的杏今年是大年还是小年,南家的梨是鸭梨还是酥梨,北家的葡萄再过几天就该紫了,他都了然于胸如数家珍。
我们把自行车远远支下,来到西瓜地头。边走边探风声:“大爷啊,在不在?我们买上你家颗西瓜。”
听到没人应承,我俩会心一笑,跳进地里,挑起瓜来。敲敲这颗,拍拍那颗,听声音是清脆,还是沉闷。挑上两下,就直起身子瞅瞅周围,像极了偷吃晾在院子里的稻谷的家雀儿,或者草原上机警灵敏的土拨鼠。
左敲右弹,终于笑逐颜开。用拇指指甲拦腰一划,两手在线段两头相向一磕。再用俩拇指伸进裂缝使劲一掰:瓤红,籽黑,味正。
我举起半颗,邀他过来共享。他打眼一看,客气了句“你先吃”,低头继续旁敲侧击。
我双手拇指相抵,捏住半颗西瓜的边缘,一掰为二。然后,猪拱白菜一样拱起来。
他也挑到一颗。用拇指指甲拦腰一划,两手在线段两头相向一磕,再用俩拇指伸进裂缝使劲一掰:瓤红,籽黑,味正。
然后,他掏出一个汤匙。
一个汤匙。
汤匙。
专家啊,我从心底由衷赞叹。
就像泥匠携带大铲瓦刀,木匠携带刨子墨斗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什麽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不过话说回来,偷吃西瓜不带汤匙也不能断定我就是业余九段。对于吃饭惯用筷子的住校生,很难想到偷吃西瓜前要准备汤匙。就算想到了,也不能去借。容易露馅。
发小强将汤匙插进半颗西瓜的心心儿,手腕一转,旋了一个圆坨。然后,扎成两半。扎上其中的一半,举在空中,朝我扬了扬,羞涩地笑笑,款款送入口中。我在另外半颗上拱了两下,顿感索然无味。起身继续挑瓜。
我俩逢瓜便挑,感觉声音差不多便破开。满意就浅尝辄止来上两口,不满意就扔掉,在别人家的一亩二分瓜田里撒着欢,可劲儿糟蹋。每思及初,悔不当初。套用陆游《无题》诗直抒下胸臆: 舞勺当年学纨绔,作业荒废入田家。如今忏悔蓬窗里,飞上榕树忆破瓜。注:为压韵计,“绔”请发kua音。
瓜足肚饱,我摸摸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响嗝,将西瓜籽像裘千仞吐枣核钉一样一颗一颗射了出去。发小强收匙入兜。我俩逃也似地离开现场,骑车回校。
正当我坐在教室里,照猫画虎抄作业,至于是作辅助线,还是用所给词的适当形式完型填空,忘了;或者聚精会神看武侠小说,至于是古龙金庸李凉,还是柳残阳卧龙生温瑞安,忘了;或者闭目养神,倾听五脏之间交流西瓜品味的时候。
蓦地。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汤,走哇,听说你也偷吃西瓜去来?班主任叫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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