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深秋,万木萧萧。绍兴永欣寺来了一大队人马,三千担谷物随一道圣旨运到了山门外。手持拂尘的公公端着圣旨来到了正雄殿前,寺中众僧早已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多时。
小和尚扶出了卧病在榻半月有余的辩才大师,只听得公公用尖细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永欣寺僧人辩才进献《兰亭序》有功,特赏赐谷物三千担,钦此。”
辩才支撑不住,跌坐下来,好在一旁的小和尚机灵,赶紧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双手虔诚地接过圣旨,用尽全身力气才呼出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遂扑倒在地,待得那一队人马撤得干干净净,辩才也没有起来,他直接被众僧们抬进了禅房。
卧病在床的日子,辩才只要一对上那挂在正堂的师傅画像,就如全身被蚂蚁噬咬。他,懊恼之极,感觉愧对师傅,内疚到无以复加。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深秋。他的师傅智永大师,酷爱书法,造诣极高。在百岁之余,知道自己天命将尽,智永大师郑重把辩才叫到身边,呵退左右,千般叮咛,万般嘱托,将视若生命的《兰亭序》交付给他。
辩才那时才知道,他的师傅智永大师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七代孙王法极。《兰亭序》在完成之后,王羲之奉为传家之宝,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后归隐山林,更是密不示人,“天下第一行书”经代代相传,传到了第七代孙手里。智永大师作为《兰亭序》的主人,出家为僧,没有后人。
辩才跟随师傅多年,博学多才,精于琴棋书画,尤擅书法,深得师傅喜爱。师傅思前顾后,觉得辩才是值得托付的人。师傅圆寂之时,辩才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兰亭序》真迹,悲喜交加。为了完成师傅临终夙愿,辩才好几个晚上趁夜深人静,拾了梯子,在自己卧榻上方梁上凿了个暗龛,规规整整地把《兰亭序》放在里面。三年了,自己从无拿出过。可是……
一想到这,辩才就如万箭穿心,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师傅的神案前。越想越愧疚的辩才,疾病愈加盘横,每日与病榻缠绵,日渐消瘦,形同槁木。
《兰亭序》之三:唐太宗设局赚“心头好”,辩才大意失宝成千古恨此时,长安城新晋五品员外郎萧翼春风得意,刚在朝堂上因取《兰亭序》有功被加官进爵,蒙圣宠赏府坻一座,又获赐无数金银珠宝。走出正殿没几步,宰相房玄龄等众文武官员都前来恭贺。萧翼忙微微倾身拱手相谢,要不是宰相举荐,哪有他今日的辉煌。
当今皇上,是王羲之的真爱粉,对王书的征集从无间断,却苦于《兰亭序》真迹无从得之。数月前,皇上获悉《兰亭序》在浙江绍兴永欣寺辩才大师手里,喜出望外,特意差人宣了辩才上京,还委以高官厚禄。
辩才见了皇上,皇上故意拿出《兰亭序》的摹本给他看,他假假装糊涂地说:“右军(指王羲之)写这篇序共324字,只恨王家的真迹,已在战乱中失落,怕是再也看不到了。”皇上拿他也是无法,不久,辩才托假有病,回到永欣寺。
心腹大臣房玄龄深知《兰亭序》是皇上的“心头好”,安慰皇上说:“兰亭序一定还在辩才手里,我们需智取,不如派监察御史萧翼出使越州,可为陛下分忧。”
萧翼似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奏道:“陛下,请给臣准备二王的字贴三四本,让我微服私访,我方有六七成把握。”
于是,萧翼脱下官服,改穿极其宽大的长袍,扮成一个落魄的书生,于一个日落黄昏来到了永欣寺的壁画前。他驻足良久,时而气宇轩昂时而又怅然若失。终于,成功地引起了辩才的注意。
一阵寒喧后,辩才请萧翼进房用茶。两人谈古论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辩才又留其用晚膳,酒后赋诗,秉烛夜谈,不知东方之既白。临别之际,已是惺惺相惜。
隔三差五,萧翼带美酒,与辩才下棋、赋诗、弹琴,友谊日渐深厚,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萧翼满腹经纶,辩才深深折服,对其深信无疑。萧翼在寺中混得脸熟,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兰亭序》之三:唐太宗设局赚“心头好”,辩才大意失宝成千古恨是日,萧翼将三副二王字贴带来与辩才鉴赏。辩才看后说:“真倒是真的,可惜不是佳品。”
接着,辩才又心无城腑地说:“贫道倒有一王羲之的真迹,颇不寻常。”
萧翼见鱼儿已上钩,忙追问是何帖,辩才毫不犹豫地说是《兰亭序》。
“数经战乱,《兰亭序》怎么可能在世?定是赝品。”
激将法果然有效。辩才二话不说,拿了木梯,爬上房梁,从暗龛里取出《兰亭序》递与萧看。面对真迹,萧翼故意吹毛求疵。两人各抒己见,难达共识。辩才放松戒心,不再将《兰亭序》藏于梁上,而是将其与萧带来的二王真迹放在一起搁在案上,每日临摹。
一日值辩才外出,萧翼得信快马加鞭来到寺中,说是找一遗漏在辩才房中的书帖。寺内之人如见主人一般将其引入房,萧翼将兰亭序和御府二王杂帖一同顺手牵羊扬长而去。
随后,萧翼到永安驿,告都督,示身份,召辩才。辩才见到一身官服的萧翼,如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当场倒地。待他醒来,萧翼已带着《兰亭序》驱车回京了。
《兰亭序》之三:唐太宗设局赚“心头好”,辩才大意失宝成千古恨
皇上得兰亭序后,欣喜若狂,凡有功之臣论功行赏。对于辩才,皇上想治他欺君惘上之罪,又思量一番,既然兰亭序已经到手,谋财又害命,非仁君所为,于是赐其无罪,赏谷物三千担。
在病榻上缠绵数月的辩才还是不能下地了,他看了看窗外。那座渐渐架起的三层宝塔,已经在镶嵌塔顶,马上可以完工了。三千担谷物换来的银子,正好可以修葺这样一座宝塔。小和尚来问他:“该取什么名?”
他有气无力地答:“什么都不要写了,写什么都没有用了。”又一口鲜血喷在了床头,辩才再度昏睡过去。
终于,在又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辩才再也没有醒过来,遗恨于人世,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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