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这天天气阴沉,大约各路神仙要在这天出来相聚,因此故意弄得氤氲缭绕。只要在江南地区,每到这个时段,天总是阴雨连绵。鲁镇也是如此。
小时候读祥林嫂,开头便是鲁镇的天气,一团暗沉沉。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
这是《祝福》中开头渲染的故事背景,为祥林嫂这个可怜人的出场渲染背景。鲁迅是一位渲染大师,从文章开头到文章结尾,低沉的气氛始终弥漫其间,使得读这篇文章的人难以绕不开那团江南烟雨。结尾时这团天气也没散去,还是这样的天空,阴郁的天气。
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
我所在的家乡天冷时也有雨,但化为雪的机会要多些。天地一片白茫茫,连狗儿也变得异常兴奋。直到后来接触到诗歌,才知道原来雪也下诗意。阴雨天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多半是个太阳日,哪里读得出什么阴郁!
转载自网络 如侵删久居上海,算是挨上江南多年,渐渐熟悉这里。鲁镇我没去过,但年关前后,常常能遇到类似鲁镇的阴雨天气。江南不仅有这样的天气,还很多,弄得好好的粉白墙面生霉斑,黑陶瓦湿漉漉像是能长庄稼似的。
一次从北京返回上海途中,遇到一位张家口的老人,谈到即将到达的上海,老人家立马变得愁眉不展:什么地方幺,没几个日头。张家口是有名的坝上地区,全年日照时间最多。上海,或者说江南一带,晴天比之阴雨天是少得多了。
我也喜欢看晴天,日出或日落,都值得去欣赏。然而在上海这样的机会毕竟少得可怜。作为上班族常年与地铁为伍,而地铁多半是要钻入地下的。如果逢到某天运气好,走出地铁时夕阳还没散去,那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先别叫好,新的问题马上出现了,西边的天空绚丽一片,我还是看不到日落时分才有的瞬息万变的大气象,楼房和树木遮挡了超过一半的天空。
上海的落日是什么样的?我给不出准确描述,也许会有一个画家能将它画出来,在这座叱咤风云的城市上空也有叱咤风云的天空。
有意思的是川端康成,他也喜欢看天,比如京都晚霞。为此,川端康成曾花费不少笔墨去写晚霞的颜色,他眼中的颜色,做在茶碗里的颜色,画在画布上的颜色。这里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作家用文字描述写这种天空,工匠大师用釉彩烘培心中的天空,换做画家干脆用色彩还原,仿佛这些人都在做同样的事。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做呢?我想这里面有两点是无可非议的,一,他们都喜欢观察京都的晚霞并熟悉那里,二,他们爱那里,因此才会用心将它再次呈现出来。
去年岁暮,我在京都观察晚霞,就觉得它同长次郎使用的红色一模一样。我以前曾看见过长次郎制造的称之为夕暮的名茶碗。这只茶碗的黄色带红釉子,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透到我的心中。我是在京都仰望真正的天空才想起茶碗来的。观赏这只茶碗的时候,我不由地浮现出坂本繁二郎的画来。那是一幅小画。画的是在荒原寂寞村庄的黄昏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乱的十字型云彩。这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入我的心。坂本繁二郎画的霞彩,同长次郎制造的茶碗的颜色,都是日本色彩。在日暮时分的京都,我也想起了这幅画。于是,繁二郎的画、长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黄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应,显得更美了。
小时候读鲁迅,并不觉得他的文章有多高妙,长大后,经历过类似的渐行渐远,他文字背后苦楚和无奈渐渐浮现出来。相比鲁迅,川端康成则更直接,他将京都的色彩和对自己国家的惦念都写了出来。如果再去看《祝福》,那里面有着明显的乡愁。
元宵节前后的白玉兰 雨中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喜欢江南的阴雨天气,但能无拘束地看上海日落似乎依旧可望不可及。元宵节了,我想我的故乡应该不是这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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