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文/扎迪拉
1994年那个初夏,我在血泊中清醒过来。吃力地慢慢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身旁忙前忙后披着白大褂的人,还有围着一圈吱吱喳喳不停交头接耳的群众。
我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感觉浑身乏力,体力不支,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似地。整个人迷迷糊糊七倒八歪向前走着,意志不清。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使自己想起些什么。可手一触碰到后脑勺,就听到水哗哗流的声音,紧接着手感黏糊黏糊的。伸手一看,满掌鲜红的血,一滴紧接着一滴从手指间的缝隙中往下掉。
我分明听到血滴“嘀嗒嘀嗒”像雨滴般溅落到地上的声音。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我惊恐,拖着满是血迹的裤子拼命地往后躲闪,试图逃脱这片血淋淋的是非之地。
我慌张地左顾右看,目之所及之处,都是躺着的一动不动的尸体,心慌,怖恐,悸噤。我是谁?我在哪里?稍一动脑,我就感到无比的疼痛,思索无果,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呐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直至身心疲惫,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孙文,孙文,我是你的影子。”透过湿哒哒的头发,我看见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它在我面前飞啊飞啊,晃得让我有点眼花缭乱。孙文?原来我叫孙文啊。
“你已经死了,在车站意外被撞死的。但你要时刻谨记着,你的使命是要成为一个知性气质型的职场都市丽人。每年我都会在这个车站等你,等你的答卷。”
知性?气质?都市丽人?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影子飞走了。我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出了人群。
我叫孙文,我要到哪里去?来到高速边上,猛烈的阳光仿佛就要把我蒸化了,我混混沌沌站在马路中央,差点晕死过去,忽然一辆大巴停在了我面前。
一年后,我在深圳总算稳定下来,拿着4000的工资,租着2000的房,省吃俭用勉强活了过来。每天逢头垢脸,顶着熊猫眼,屁颠屁颠围着客户团团转,为的只是曾经许下的诺言。
不知不觉中,秋天到了,不得不老套地感慨时间的飞逝。这一年里,我惹得一身疲惫,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我还是选择奔赴车站,因为我知道影子早已在等候。
“怎么样?”没有朋友间好久不见的热络,冷冰冰的言语让我寒颤。
“我……我会努力的。”我躲闪着影子直视的眼睛。
影子凑到我眼前,大声近似撕吼:“你别忘了一年前在这里答应过我什么。”影子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愧疚万分。
等到我微睁开眼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没有忘记,只是都市生活繁华的背后,不知藏着多少人的心酸。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大厦,看着一个个衣着得体忙绿的身影。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呢?
我想象着一个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众不同魅力的我,站在人群中一无二心地讲解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最后赢得同事们连连称赞……
从车站出发吧,这里是终点,也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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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
文/胡野
远远看到的是一个红砖瓦的带着牌匾的恢弘古建筑的大门,以为来到了XX公园之类的景区,从狭窄的侧门进去一看发现摆满了画着寿衣两个白色大字的木板,这里就是XX医院。
“住宿吗?”
“吃饭吗?”
道路两边到处是机灵的小贩。
进来后眼睛就不再乱瞟了,生怕看见什么“寿衣”或是给周围小贩什么错误的暗示。同行人中有之前来过这里几次看过病人的,他领着我们顺利的进入了医院大门。进了医院,路程就不那么顺利了,里面充满了令人选择的分岔路口,拥挤的人群埋在一致的脏乱差环境中。同行中的两人一开始发生了分歧,谁也不肯让谁,后来终于弄清楚,原来两人来的不是同一次,医院里床位紧张,病人从一环境恶劣的地方搬到了另一环境恶劣的地方。
医院的设计人员真聪明,很懂得合理设计空间。宽阔的走廊正好能并列放下一个非正式住院的床位和一个推动着寻找安放位置的另一个床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消毒水味,饭菜味,厕所味……。整个走廊大多是嗡嗡的低语声,仿佛冲击波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震荡,从人的脚部爬上来,抚摸过人的全身后再从头部压下来,周而复始。其中夹杂着医生护士气急败坏的叫声,和部分病人痛苦的嚎叫谩骂的声音,像一记记重锤擂在人身上。所有的味道,都让人联想到各种疾病的病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是死亡的号角。人一进来从心理上就很不舒服了,生理上嗓子发干想要呕吐,鼻子也仿佛被灰尘堵着了。
沿着狭长的走廊,我们小心翼翼的躲着四处来往的工作人员和病人家属。走呀走,各个床位上的“风景”各不相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非常年轻甚至年幼的小朋友,他们一只手撑起掩面,另一只手自然放在身体一侧,眉头蹙起,隐忍着痛苦,都让人不忍直视。突然前面带路的人停下来了,对着一个中年妇女叫了声阿姨,那妇女一脸恍然,没什么反应。我心想该不是认错人了吧,周围的床位也没有看见我那个生病的同学。
这时生病的同学在床位上抬起头,才终于辨认出了他。他整个人黑了几个度,像是从非洲回来,整个面部有一半还有一些肿。他左手缠绕着108颗碧桃核,呈现红色,属上品,用来祈福保平安,右手臂插着一根连通着外界的封闭的管子,需要注射时,直接打开管子向内注射,倒像是个安装着某种装备的机器人。随后师兄送给这位同学集结我们心意的相册,又闲聊了些文学作品。这种情况,畅想未来内心折磨,立足现状徒增难过。年轻的他比我们想象的坚韧,还常开口逗我们开心。
“让一下,让一下!!”旁边又推来了一位脑出血患者。
“主治医师看到我的病例,总说我这个很严重,得立即住院,可是来了一个月了,还没住上院。”恍惚中听见同学的话,我摸了摸后脑勺,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寂静的声音
文/360变
吴茗终于答应那位久负盛名的心理咨询师给自己做一次催眠,以望找出长期失眠的原因。在一个素雅幽静的室内,橘黄色的灯光下,魔术般的指令声中,吴茗躺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渐渐地进入了“梦境”——
在一个细长的街道上,初春的冷风吹拂着一个素衣女子的褐色长发,她上身是一件浅绿色体恤披着一个白色针织短外套,下着一条深蓝直筒牛仔裤,脚穿黑色中跟单鞋,洁白清曜的脸上缀着一双晶莹而略带忧郁的大眼睛。她挎着一个坠有流苏的粉红色水晶小包,漫不经心地一家一家地逛着商店。
当她走到一家名叫“The Sound of silence”的服装小店时,被模特身上的浅紫色雪纺连衣裙吸住了眼球。但店里没人,她正想大声询问,却看见用优质木材装修的墙上写了几个字:“随意试穿,主人就在附近。诚意想要者请打电话139……”。
吴茗觉得有点奇怪,但既然店主有此留言,她就索性先试穿一下吧,如果不满意,也不必打电话去担误时间。可是那条裙子就象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让她穿上如同一个坠落人间的仙子,有一种神秘又飘逸的韵味,这正是吴茗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她拨通了那个电话。
随着一辆摩托车的声音,一个矫健的身影倏然而至。他穿着一套蓝色牛仔服,眉清目秀的脸上表情十分冷峻,声音却浑厚而有磁性:“这条裙子名叫:‘小竹的世界’,很适合你的气质,特别是颜色,有着和你一样的敏感和脆弱。”
吴茗着实吃了一惊,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对自己的观察入木三分,让她不由得脸红起来。于是她问道:“你是谁?”
那人一下子坐到柜台前,指着柜上摆放的一张相片说:“我是她的男朋友,现在这家店的主人。”
吴茗才发现柜台上原来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由不同颜色宝石镶成的心形缀子连成的一根项链围绕着。于是她不由得去看了一下那个相框里的人,是有着乌黑直发的一位美丽女子。
吴茗不禁对那男子说道:“你的女朋友真漂亮!可是她怎么不守着店子,你们这样做生意不怕丢东西吗?”
那男子沉默了一下,声音变得凝重起来:“最珍贵的都已丢了,还怕丢什么呢?”
吴茗觉得好奇,说:“我不明白你的话意。”
那男子说:“你如果喜欢这条裙子,我送给你吧,不,是我替她送给你吧。她说过,每件衣服都有自己独特的灵魂,她要为它们找到最合适的归宿。”
吴茗觉得从来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原以为店主过来最多可以商量个打折的问题,却哪有拱手相送给顾客的道理呢。于是吴茗说:“你女朋友是慈善家吗?如果她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和人交朋友,那我可以见她一面。但我不是喜欢随便接受别人东西的人”。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声音有些哽咽地说:“你不可能见到……小竹了。”
“小竹?是衣服还是你女朋友的名字?”
那男子走到门口点燃一支烟,然后缓缓地回头对吴茗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几年前,我大学毕业后到这座城市的一家报社,就是这店正对面的那个单位上班。我经常从办公室的窗口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披着一头瀑布般的齐臀秀发,在这家服装店里忙碌。店里经常传来优美的音乐,这首‘寂静的声音’是我很早就喜欢的一首曲子。
后来我去到店里,知道她名叫小竹。她已经结婚,但和老公感情并不好。小竹是一个喜欢文学、多愁善感、很有情调的女子。她老公是个商人,却性格木讷,不解风情。两人当初因没有深刻了解就结婚了。半年后,两人实在合不来,小竹正打算离婚,却得知已有身孕,于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正在这时,我闯入了她的世界。
我们性格非常的合得来,我的幽默风趣赶走了她的阴郁,我的浪漫理想满足了她对未来世界的憧憬。我们谈文学,评时尚,一起听音乐,看电影,我骑车带着她在雨夜里兜风,我们在路上狂奔,她放声地大笑着。我喜欢给她讲各种故事,她经常听着听着就靠在我的肩膀甜蜜地睡去……
有一天我刚下班走出单位,小竹突然从背后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叫我猜她今天有什么不同,我猜了许久也没猜中。
她告诉我:“小勇,你不是一直鼓励我要勇敢做自己吗,我上午去医院把孩子做掉了,我决定要和你重新开始生活,今后我要为你生个小孩!”
我一下子蒙了,我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件事。因为小竹比我大几岁,而且我才从学校毕业,什么基础也没有。
小竹象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用一张羞红的脸对着我,然后笑着说:
“小勇,你别怕啊,我不会着急的,我会等你再长大一些,再象个男子汉一些。经济方面,你不要担心,我开过几年的服装店了,经验足够,也有一些积蓄,不会让你为我而吃苦受累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天天这么开心,我觉得此生就足够了!”
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脑袋一片空白。可能是我太幼稚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却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和恐惧。
于是我对小竹说:“你先好好把身体养好,过段时间我们再仔细商量这事吧”
小竹乖乖地点着头,把脸贴在我胸前,很听话地说:“好啊!”。
从那以后,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避着她。有时是加班,有时是出差,总之以种种理由延长和她见面的时间。但每次见到她时,她仍那么温柔地对待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我到外地进修两年,先后认识了几个女友。虽然都因彼此观念差异太大没有成功,但我中途也一直没有时间回来。
我感觉自己心里喜欢的还是小竹,但我又没勇气摆脱传统的观念。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是不能接受一个比我大而且还怀过别人孩子的女人的。
在矛盾中,我很少给小竹打电话,发的信息也是模棱两可的,诸如‘学习紧张’、‘十分忙碌’、‘一样的’等等。小竹也越来越简短地回些‘是吗’‘那好吧’。
只有一次,小竹发了较长的几句话,这也是我收到她的最后一条信息。她说:
’小勇,我等不及你回来了,我要回老家住一阵子。小店我已买下来了,你回来的时候,请帮我经营一下。现有的衣物,替我免费送给最适合它的人吧。然后,你可以进点你喜欢的东西。谢谢!’
我打电话过去,她已关机。第二天再打,竟然已停机了。
那个叫小勇的男子,把吸完的烟头用脚在地上踩了几下,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吴茗,故作轻松地说:“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要送你这裙子了吧?”
吴茗捧着那条紫色的裙子,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正在努力压抑着的表情。就问道:“小竹就这样把店送给了你,没有再回来?”随即又问道:“你去找过她吗?”
小勇哽咽地说:“我当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那样,以为小竹只是和我赌气。我就想再等三个月,进修学业就彻底结束了,到时我再回去找她,和她好好谈谈。我想趁回去之前,一个人冷静地把问题想清楚,回去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因此,我也没再给她打去电话。
然而,还没等我回去,她父亲就打电话找到我了。
她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小竹回去时,说的是想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发现她渐渐地不想吃东西,经常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后来带她去镇上医院检查,说是得了‘心肌炎’。但她死活不愿意住院治疗,于是只好煎了几副药带回家吃。
突然有一天,他们去到她的房间,发现再也叫不醒她了。 同时发现她手里还握着一部手机,打开后看到有一条没有发出的信息,上面写道:‘美好的时光——The Sound of silence店请赠给小勇,永存。’
凭收信人的号码,她父母就这样找到了我”。
吴茗听到这里,长长的睫毛不经意地被泪水打湿,颗颗滴到了那件紫裙上。她望着这个神情落寞的男子,问道:“小竹是因为心肌炎发作走的吗?”
小勇摇摇头: “她离开人世的那天晚上,的确是急性心肌炎发作的原因。但我后来才知道,小竹其实早就患上了‘抑郁症’。心肌炎只是她患病后身体上的一种诱发病症。
那次她把和老公的孩子打掉后,就和老公离婚了。可是我又没给她她以为会有的生活。她心里的苦,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小勇自责地用双手捂住额头,用沙哑的嗓音对吴茗说:“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身体一直很好的。她很活泼也很开心……。是我伤了她的心,是我,是我伤了她的心……”小勇喃喃地说着。
吴茗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对眼前这个男子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这个店……”
话说到一半,吴茗却看见小勇低着头,泪水从他指缝间浸了出来。半晌,他抬起头对吴茗说:
“几年来这条紫色的裙子,有许多人试过,但都不合适。因为这条裙子是小竹比着自己身材订做的,今天看见你穿上它,完全就像是小竹回来了一样,你有着和她一样的身材和神韵。我想小竹一定会为她的衣物找到了最佳的归宿而高兴的!”接着,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镇定地说:
“等小竹的衣服全部都找到归宿了,我就把这个店卖了。到她老家的那个小镇,去小竹以前上小学的那个学校做一名教师。然后,和她父母一起生活。”
看着小勇认真的表情,吴茗接过了紫裙,把它装进自己包里。然后走到柜台前捧起小竹的照片,拿过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
一会儿,吴茗对小勇说:“我要走了”。突然她又从自己的粉红小包里取出一把小锁,交给小勇。
小勇接过一看,是一把镀金的“同心锁”,上面刻着一行字:“与君相识,永生珍爱!”。
小勇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带着一把锁?”
吴茗幽幽一笑:“是我和前男友一起锁在树上的。可是,另一把锁现在已不在了,于是我把这一只也取了下来。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和小竹吧。”
小勇把锁握在手中,问吴茗:“你男朋友呢,他现在在哪里?”
吴茗没有回答,低下头背转身,往门外走去……
在柔和的轻音乐和“5、4、3、2、1”倒数数字的声音中,吴茗从梦中醒来,看见心理咨询师正端着一杯清茶微笑着慢慢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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