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我从初中开始接替每年春节写符纸的任务的那一刻,就隐隐感受到香火已经蔓延到了我这里。
又是一个除夕之夜,不同于以往大快朵颐之后的昏昏入睡,我的婆婆很早就提醒我今日晚些时候要去殿里上香。
所谓殿,其实就是老家当地的一个宗祀,记忆中最近一次去那里是很小的时候了,难免模糊却又生出亲切感。今年或许是我弟弟有一次重要考试的缘故,平日里自诩老而不呆的婆婆执意要去殿里拜拜菩萨。我是十分不屑的,或许是知道了太多,菩萨亦是人内心的产物,不过是维系在人精神上的一根救命稻草罢了,与她一说,她当即变了脸色,连道不可妄言诳语,头上三尺有神灵之类,我赶紧闭了嘴。
殿里离婆婆家其实并不远。除夕晚11点多动身,只十多分钟的车程便是到了目的地。本以为这里应该很冷清,如果是我,就应该待在家里享天伦之乐。可现实却是差之千里,一路车流不断,扬起的灰尘,甚至模糊了一片天空,旁边的香火摊,昏黄的电子灯,远处愈来愈近的闪着霓虹的殿顶,照亮着这一香火之路。
车停在了殿脚下,提着早已备好的香烛,走上这“朝圣”之路。“朝圣”,其实是我腹诽揶揄之词,因为越是正经越是嘲讽得当。我只是将这给弟弟耳语了几句,至于婆婆当然是闭口不谈。
进殿,耳边响起的是梵音,僧人们的吟诵不断的从音响中传来;再近点,人声嚷嚷,烛们整齐的插在两边的铁架上,烛火像星光从四面八方汇集在一起,不少人比我们先行,他们双手平托着手中的香,站在坝子的中央,一脸虔诚恭敬的向四方殿宇躬身俯首。
当我内心还在暗评这些人的迷信之深,身后的婆婆已经将我我和弟弟拉入了一座菩萨祀堂。我抬起头灼灼的盯着这东南西北各有一面的菩萨像,看着它身上浓烈的化工油彩,不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色甚至已经脱落几分,千篇一律的的笑容,亘古不变的慈眉善目,他们的头总是看向远方,似乎从未注意过正在他们脚下膜拜着的诉说着心中苦怨和希冀的芸芸。
我相信科学,但总不能让老人家失望,只好跪在面前的蒲团前,向这尊菩萨像拜了三拜,期间动作停顿故意加长了些时间,好让婆婆放心。起身,被告知要以顺时针的顺序依次跪拜,这让我忍俊不禁,唉,形式实在是迂腐至极。从来都是信奉心诚则灵,可在这扎下深根的祭祀礼教面前,依旧不得不收拾好心中的不羁。
上面这四尊拜完,便是下面的文殊菩萨,这是一尊在介绍里被描述为文才通知的菩萨。可我至今所有貌似和端坐在玻璃房的这位并无联系。似乎这位能给我弟弟将要面临的大考带来好运,婆婆将随身物品交给了我,我知道她也要拜,祈求这位带给我弟弟好运。
她已经70多岁了。人年老后身体机能退化导致的矮小臃肿的身形让她哪怕双腿屈膝都倍感吃力。她右手稳住自己的半边身形,好让右腿能够跪在蒲团上,随即身体慢慢向左侧翻过去,头也垂在胸前,这样的她在菩萨面前就像一个认错的孩子。她缓过气来,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不知道在絮絮叨叨着什么,又用刚才那个让她颇费体力的姿势再次拜了下去,如此重复了三次,其恭谨态度和我之前的敷衍做相实在是难以比拟。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曾经万分笃定的无菩萨论动摇了。我竟在心里祈求着这位菩萨能够听到老人的心声,其实我知道我面前的不过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可生出的莫名的期望和虚无的“万一”都让我不由自主的那样做了,让我难以拒绝。就像人们手中点燃的香火,哪怕只是过场,却又将它们插的整齐,即使不是给自己看,也是他们心中有求于的神灵要验收的。
曾几何时春节这类活动的主角已经慢慢的变成我和我弟这样的晚辈,长辈们每年演示这么一次,当十来次的演示,香火渐渐烧到了我们这儿时,我们也不是小孩了。
临走时,人流依旧涌动着,就像香火,来了去了,可却从未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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