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突然发现近些年各种在线教育公司崩得有点凶。前有某站、某玩、某 Kid，花式以次充好，玩弄客户，大秀下限；后有某水、某鱼、某霸，前后言行不一，骗生杀熟，惹得人神共愤。
而只要我们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几乎所有公司都口碑扑街都发生在它们的某个金融节点的前后：要么刚拿了一大笔钱，要么即将拿一大笔钱……
于是整个网络都充斥着家长们和消费者们巨大的怨念与恐惧，特别是给孩子报了课的妈妈们，几乎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报课的机构融资额度大。当然她们也有所有的理由恐惧，因为父母们最害怕最焦虑的就是错过了孩子最合适的发展时间，毕竟所有孩子都在努力向前，你的孩子只要稍有破绽就会被甩在队伍后面，甚至再也追不上。于是时不时有就有朋友给我发短信问：
我家孩子想学 XX，黄老师你有认识朋友教么？不要机构的，就自己教的那种。我们真被机构坑惨了，试听课老师和正课老师不一样，试听课天花乱坠、正课一塌糊涂就不说了；所谓辅导员天天催着囤课就也不说了；更闹心的是想退费还根本退不出来，每次都说请示领导，请示来请示去说过了退款期……倒不是真在乎那点钱，只是气能给人气死。
这类似的留言看得多了我也不禁想：那金融和教育是不是真是天敌，无法真正互利共生？是不是所有在线教育机构有钱了，也就离口碑扑街不远了？
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情，你就要先明白几个概念：内容驱动 & 运营驱动 &资本驱动。这几个词都是这几年的突然火起来的业内黑话，听着很玄乎，讲起来其实也都不难理解，对消费者们来说：
内容驱动简单来说就是课程内容好，老师有才有料，上课气氛好，彼此互动多，靠这个吸引来了学生。
运营驱动简单来说就是课程服务好，课程督导管得紧，作业催得勤，课后答疑迅速，靠这个吸引来了学生。
当然，这两种驱动方式可以相互搭配，相辅相成，让学生们甚至学出幸福感，学出宾至如归的感觉。一般来说到此为止，一家教育机构的发展重点都还在它的用户身上，也一般是在这个时候它会赢得非常好的口碑。
但这两种驱动都有一个非常巨大的问题，那就是都无法呈现所谓指数级增长，因为它们都对人有极高要求：
一个好的老师自不用说，天赋和学识本就难求，而且再好的天赋，没上台讲过几年课根本没法用。
一个好的辅导老师虽然不像老师的门槛那么高，但也需要有极好的耐心，至少半年的学习才能真正上岗。
而一个好的老师能带多少课呢？
最多一年 365 天全都上课，极限了。
一个好的辅导老师能服务好多少学生呢？
同一时间 200 人左右，也是极限了。
所以好老师和好辅导老师的数量也就直接决定了每一家教育机构的规模。可这样看起来很合理的规则，在很多所谓「资深投资机构」眼里看来都是教育行业的「劣势」，因为他们寻求的是所谓能够以资本驱动的行业。
那什么叫资本驱动呢？
就是只要今天把钱投进去，最好明天营收规模就能做到今天的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也就是，靠砸钱，或者说有效率地砸钱，就把学生吸引来。
比如现在很火的某幸咖啡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钱到了，店开了，营收「刷刷刷」地就上去了，模型好看得一塌糊涂。但廉价咖啡不是教育，你把一模一样的咖啡粉、一模一样的机器拿到新的一家店里，咖啡味道基本不会有太大差别。而不同的老师，即便用同样的 PPT、同样的教案，讲出来的课天差地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这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道理，可不少居心叵测的人却会很自然地偷偷忽略了这一点，有钱就拼命招人，拼命多开班，然后祈祷所有内容和服务的质量还能和以前一样。
那……当然是不可能一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一样的。
当然你可能要接着问我：一家公司怎么能允许这样就堕落下去呢？他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得知道：人是会变的，使命和追求都是会变的。
前些日子朋友给我发截图，说某一对一少儿英语辅导机构可以一口气买六年的课，价格很划算，销售很热情，让我参谋一下到底要不要买。
我问他：「这家机构六年后还在吗？卖你课的人还在吗？更重要的是，你家孩子六年以后还学这个课吗？」这些他没有一个答得上来。朋友也许是一时冲动想贪便宜，但你觉得在这个领域耕耘多年的公司会不知道这些问题？
最近的某鱼一对一也是一样的问题，它的前身是一个类似「学英语孩子的爸妈联盟」这样的公益组织，主要帮大家找到领域里值得一上的课。后来爸妈们多了，就想现在的小班课问题多多，要不我们来做一个自家娃能上的好课吧！某鱼也就因此诞生。结果现在，某鱼的一对一也步了其他机构的后尘，坑人的套路一模一样，而且坑的就是那些当年相信他们能 make a difference 的人。
和之前的资本驱动稍微一联系你就明白了，当某些资本介入的那个瞬间开始，有些事情就回不去了。金钱对人的诱惑力远超我们每个人的想象，理想不是不可以背叛，只是为了多少钱背叛而已。而当今社会对创业成功的定义就只有一个——创始人到底套现了多少。
我悄悄再告诉你一点更有意思的内幕：市面上主做小课（1v1，1v3）的「大」公司，90% 以上都不挣钱，都在烧钱。没错，就是这么差质量的课可还在赔钱，那未来这些公司的课程内容和服务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呢？我想不太难猜。
当然你可能立刻会问，这赔本烧钱的买卖为啥还有人愿意坚持做，这难道不是为了理想嘛！别想太多，公司是赔钱的，但创始人可不是，高管可不是，他们工资照拿，奖金照发，只要公司估值上去了就可以。稍微仔细观察你就不难发现，一个又一个的创始人最后想的都是怎么把自己的公司卖掉，怎么实现了财务自由以后天天去西藏自驾、去瑞士滑雪，而不是怎么真正让一家公司良性运转。
而公司只要卖出去了，创业就是成功的，至于以什么样的方式成功……不重要。因为成功了以后你甚至自己都可以当老师，教人家怎么创业，教人家怎么挣大钱。至于曾几何时的负面新闻，或者比如这篇文章这样揭人伤疤的东西，很快就会淹没在浩浩汤汤的信息流里，连浪花都没有几朵。
所以和前半部分连接起来，稍微简单总结一下就是：现在大多的在线教育公司都是靠内容驱动，靠运营驱动起家（有的创始人有情怀，当然还有很多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起家了之后发现这样真的很慢，身边的兄弟们又一个个莫名就暴富了，连一起 AA 制吃饭都吃不起了，于是急得不行，决定转头搞纯资本驱动。
于是接着，这些公司开始不管良莠，人哗啦啦招，开始逼着所有人让流水哗啦啦地涨。当然创始人们也曾睡不着，也曾觉得背离了初心，觉得羞愧难当。可这时那些幕后的大亨大佬，或者前辈英杰就会跳出来对他说：做人要什么？要成功！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等你成功了，今天这些良心上的小亏欠又算什么呢？
第一次创始人们也许拍案而去，第二次也许愤然离席，可第三次第四次也许就开始若有所思，第五次、第六次也许就恍然大悟，甚至嘲笑当初愚蠢的自己了。毕竟真的啊，这一切谁又记得呢？信息洪流滚滚向前的今天，几年以后，这些破事，谁会记得呢？
时代也许真的难以记得，但那些被耽误了前程、甚至剥夺了兴趣的孩子，那些被折腾得筋疲力竭、苦求无门的家长，他们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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