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作者: 长脖子之鹿 | 来源:发表于2018-05-07 18:14 被阅读7次

        北风烈,又是一年飞雪时节。这雪不知下了多少天,屋前白茫茫的,自山间远望亦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容易停了雪,眼看天边的卷云,风更烈了,充斥在我破旧的小楼中,就像那个远去的人身上的气味,久久不能散去。

        就着雪欲来前,温了一壶酒。淡淡的酒香在温水中挥发着,只是那个为我温酒的人,如今安在?给自己灌了几口,渐觉不胜酒力,昏昏沉沉的,鼻间绕荤着若有若无的梅香味。我低声说着:“你回来了?”迷迷糊糊的,本应知道不会再有人回应,但还是想问问。

        “回来了。”那声音婉婉的在耳边响起,我猛地从矮桌上起来,蒙蒙浓浓的看见一穿着襦裙的女子站在朱红大门前,笑意盈盈,宛如她未嫁时的模样。那女子急急向我走来,还未让我瞧个清楚就把我往屋外拖去一边说着:“快来,快来!薇菜冒了新芽。”

        及至屋外,刹时感到一阵温风扑面,甚是心旷神怡。只见屋前的田圃中栽着几亩新芽,嫩嫩绿绿的,嫩芽上还有点点未消散的晨雾。“快看啊!快看啊!昨天还不见芽儿,今天就半指高了。”襦裙女子眉飞色舞地说着,我拉着她的手,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真的回来了啊,我的薇儿。

        见过了薇菜的嫩芽,薇儿便拉着我去河岸上的凉亭煮茶,薇儿煮茶很是在行,看着她细细地洗茶,分茶,沏茶,开水在红泥小火炉上急急地沸腾着冒着热气,我想着薇儿,还有田圃中薇儿亲手栽种的薇菜。

        薇儿喜欢薇菜,甚至名字也有这一个薇字,初次见她是在山间的一块薇菜地里,薇菜花开的漫山遍野,而她就穿着一绯色襦裙背着一竹筐蹲在其中,挽着轻垂至肩的发丝低头采摘着身旁的薇菜。细风吹过,扬起了漫天的薇菜花,薇儿看着飞扬的薇菜花笑面如嫣,而我看着这个女孩,任由她装饰着我最初的梦。

        风吹动这石桌上的小火炉发出噗噗的声响,薇儿为我递来温茶,她说这是刚煎过的新叶,今早来我家之前特意从老父亲的茶坊中偷出来的。我细细呷了一口,说道:“喝了你父亲那么多茶,是时候去拜访他老人家了,过几天,待我找个媒人,跟你父亲见个面如何?”薇儿听着本就红润的面颊便更红了,她低头浅笑着,就如春日初长的红花。

        风越来越大,把河岸旁的柳絮吹得漫天飞扬,犹如晴日下的飞雪。河岸的杨柳绿了,在风中摆动着,眼前的薇儿绾起了头发,红着眼眶紧紧扯着我露在戎装下的一角麻布衣料。她低声乞求着:“不要走,不要走,说好的长相守呢?”滚滚热泪从她眼眸中流出,仿佛她现在捉着的是我硬心肠中不为意的一角柔软。“男儿应志在四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去了,待功成名就之日,必回来与君长相守。”说罢,我牵着一匹瘦马消失在漫天飞絮中。在飞絮后,薇儿的表情模糊不清。是我记不得,还是不忍想起?

        不忍想起的还有很多,不是黑山上的刀光剑影,不是黄河岸边的血流千里,也不是落日照大旗下的马革裹尸。在漫长的征旅生活中,最不忍想起的是昔日薇儿出嫁时与她在屋前田圃中低头采薇的日子。塞上的薇菜花开了,就像家前田圃长出的一样,每每看到都会想着薇儿挽着头发低头采薇的模样。每每看到盛开的薇菜花,满腔热血的报国之心便化作无数的相思泪。犹如在色子中安上了红豆,相思入骨。曰归曰归,却是岁亦莫止。薇儿还在否?还在那杨柳河畔的亭中煮着新茶否?

        归去是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山间不知流转了多少个四季,还是那山,那水,那路,原路归家,却不见那人。只留下一间小楼在风雪中独自飘零。不见昔日故人出门相迎,只见空空的屋就如心中空空如也。半生戎马,许谁共话桑麻?或许那人早已老死田下。问过山间的人,只说这屋中没有薇儿这个人,或者说早就离去多年。我低头弄着早已化作烂泥的薇菜,在田圃中重新栽上新的,想不到,到头来,只留我一人低头采薇。

        我从矮桌上醒来,睡了多时,口中还残留着酒香,作的还是那个梦。门外是漫天飞雪,在屋中看雪花由密集变得稀疏,田圃的薇菜长了又委,犹听山间采樵人的歌声在林野间回响着:

    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稀,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忆采薇,

    草未凋,又抽穗,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昔我往,杨柳垂,

    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 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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