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在镇江金山寺问住持高僧:“长江中船只来来往往,这么繁华,一天到底要过多少条船啊?”高僧回答:“只有两条船”。乾隆问:“怎么会只有两条船呢?”高僧说:“一条为名,一条为利,整个长江之中来往的无非就是这两条船。”正如司马迁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追名逐利没有过错,而且我们都是名利场上的主角,只不过有些人想尽千方百计倾情演出,有些人素面朝天轻声哼唱,利弊得失唯有自知冷暖。我赞成平心静气看淡名利,因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正如曾国藩在家书中所说:“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念下场时”。《庄子 ·让王》中也有言:“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
名利场上的人,不管女人还是男人,年轻人还是中老年人,其实都是孤独的人。只不过,有人在孤独中执着追求着名利双收,有人在静水流深中忍受着“功成、名遂、身退”后的孤独。
长江上面两条船,一条为名,一条为利上周六9:00去食堂吃饭时,遇到了县长。他关切问了我的家事,还说准备再让我分管几个部门。虽多次在吃早餐时碰到他,也是我们两个人,边吃边聊聊,轻松自然。但当天看得出他很消瘦、很憔悴,也很疲惫、很孤独,我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丝涟漪,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三年前的老旧时光里。
2015年3月12日,“植树节”这天,我来到了红色遵义、转折之城,继而坐上车,来到了某县,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对我而言,这毕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有所不同的是,我不但不会哭,反而对这次“远嫁”,充满了期待,心情好极了!
我想把自己像一粒种子一样,种在泥土里,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甘甜的雨水,苏醒、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第三天,便在县长办公会上见到了县长,也开启了自己的“地方官”生涯。我对他第一印象是个子高、皮肤黑、很严肃。
在会议室,我边听会边观察会场的人,当然主要是主角了。县长的语速较慢,说的方言大部分我还能听懂,但他把“项目”说成“航母”,着实让我纳闷了好几天——为什么县里还要建几个“大航母”?直到几天后才明白。其他人长什么样,我当时就有了印象,但说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听懂。
这次会,在三个方面,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个一把手给我的印象:一是他很渊博,理论水平很高,理论的、实践的,古代的、现在的,别人的、我们的等等;二是他烟瘾很大,估计一天两包不止;三是他很有能力,那些乱成一团麻的事情被他三言两语安排的妥妥当当。
这个长会(相对于“短会”)给我的印象:一是开了9个半小时,长到我无法想象;二是议题很多而且事情很复杂,使我感到基层工作很复杂很艰辛;三是没有“茶歇”,以至于我早上四个多小时没离开过座位,当然也就没去厕所了,主要是觉得初来乍到就应该专注有韧性,当然其他人好像都出去过好几趟;四是感觉出省比出国还难,因为我纯粹听不懂这里的话。
这个新工作给我的印象:一是零基础,要虚心学习;二是新起点,要有新作为;三是离家远,要忍受孤独。
再说说县委书记。三年前,我来某县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就见到了书记。虽然以前从网上仔细看过简历和照片,但当时还是没认出来,直到他主动握手打招呼、自我介绍后,我才努力地将照片和真人在脑海中无缝对接上。他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净,精神抖擞,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穿着很得体。初次见面,虽然不苟言笑,但感觉很热情,对我的家庭、生活和工作进行了简单了解后,立马对我的生活进行了体贴周到的安排,也针对工作谈了很多想法和要求。
和书记熟悉后,被他的好习惯、高水平、高效率所折服。每天6:30准时出门锻炼一小时;每天坚持看书一小时;开会从不迟到,而且从不靠椅背、从不玩手机、从不打瞌睡、从不跷二郎腿;无事从不晚睡。思路特别清楚,概括总结能力超强,凡事都能用很简洁的语言,很有条理地讲出来;威望很高,全县干部群众都说他的好。
长江上面两条船,一条为名,一条为利接下来,我便开始了类似于大四毕业实习一样的工作,没有缓冲和过度。但起初的工作主要是了解县史县情、学习文件、熟悉政策、调研、开会、接待等,是新的,全是新的。这种新鲜感,随着天气和心情起伏着,时而像刚当弼马温的孙悟空一样豪迈,时而像度蜜月的小夫妻一样浪漫,时而像飞到玻璃上的苍蝇一样无助,时而像佛得角上的灯塔一样孤独。
后来和大家渐渐熟悉了,才知道四大班子中的副县级以上领导一半都是“身在他乡为异客”,只是他们在我之前品尝了“新家”的温馨和第二故乡的味道。
再后来,完全深入后,让我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在这里,24小时内,不分白天和黑夜,叫“白加黑”;七天之内,不分周内和周末,叫“五加二”;白天没时间,晚上总是要开会,叫“夜总会”。
去年十月长假前,秘书整理县委书记的工作日志(根据惯例,秘书每天都会记录领导的工作事项,每月都会印发),发现他三年半来只有8天没有上班,没有因事因病请过一天假。县长也一样。
除了两个一把手,其他领导相对要好点,一两个月或两三个月会回家探亲,节假日偶尔也会休息或半天或一天或两天,基本不会有三天,但电话里随时会接到工作任务,火速结束探亲或休假。外省的回家探亲次数要少,但天数相对多一点。
我们的家人偶尔也会来这边探亲,但一般只是晚上能见到,因为白天都在工作现场,老婆、孩子不能去,所以在食堂和楼道能碰见干部的家人独自吃饭、行走。
我和书记住对门,和县长住斜对门,和副书记住隔壁,但彼此不互相走动。我和他们办公室同在七楼,但无公事也从互相不串门。打电话安排或者汇报工作时,也不说多余话。包括其他人,在这方面,彼此也基本都这样。我觉得,这种默契,既不是人情冷漠,更不是世态炎凉,不过是想在一个独立空间和一个业余时间里,或整理思路,或与家人倾诉衷肠,或看书、看电视、听音乐,或倒头就睡,因为明天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这种常态,完全改变了我的印象,甚至超乎我的想象。因为以前我没在基层工作过,只是根据看到的和听到的情况,粗略形成了一个基层领导干部的“工作状态”:工作就是开会,调研就是下队,协调就是喝醉,管理就是收费。
这么苦、这么累,难道只是为了追名逐利,当然不是。每个人心中都装着六个字:“责任、荣誉、国家”。所以,作为领导干部,有责任在身,苦和累不足挂齿,几乎也没什么人“无病呻吟”,但是总能感受一种形影不离的东西,那就是孤独。
我们的这种孤独也像温总理所说的“执着”。2002年,柴静采访温总理:“您的一生已经有很多挫折,您靠什么来保持年轻时候的情怀?”总理给他讲了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一年,他去河北视察 ,没有走当地安排的路线,然后在路边发现了一个老农民,旁边放着一副棺材。他就下车去看,那个老农民说因为太穷了,没有钱治病,就把自己的棺材拿出来卖。他给了这个老农民500块钱回家治病,并叮嘱老人不能卖棺材。总理最后说,他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柴静,中国大地上的事情是无穷无尽的,不要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要执着。
在面对眼前的事业和内心的良知时,这种执着,既鞭策我们形成了一种特别的生活方式,也驱使我们锻造出一种别样的精神品格。它既是一种行为方式,又是一种内心塑造;既是一种勇敢与力量,也是一种信心与追求;既是一种平静与沧桑,更是一种坚守与信仰。
当平静下来,面对俗世人生时,我们在家庭、单位和社会三者之间偶尔也会上演一场“三国演义”,其实往远看,不管英雄豪杰,还是平民百姓,哪个不是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也在名利场,我也是孤独人。远在他乡,曾几何时,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念着元代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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