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一个脏兮兮的皮球滚到了她的脚边,她停下了步子,看向皮球滚过来的方向,那里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小男孩儿正睁着那双天真的眸子看着她,哦不,是她脚边的皮球。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燥热的气味儿,夹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恶臭一阵阵地扑鼻而来。好像要下雨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儿,一双眸子泛着清冷的光,男孩儿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球,才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侧冲出了一个妇女,扯着男孩儿就走,连球都不管了,嘴里还嘟囔着,带着一点心慌,“我都打不过她,你怕是不要命了,她就是个疯子......”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那一个大人一个孩子消失在巷子的拐角。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开始下了,越来越大,好像要冲刷掉这个世界的所有肮脏,冲刷掉人们心中的所有不愉快。巷子里的人跑了起来,躲避着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百种姿态。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终被雨水冲的再也睁不开,低下头,向前走去,溅起一串串的水花儿,又马上与地上的积水融为一体,在她的身后,那个脏兮兮的皮球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又是沿着哪条巷子滚了下去。

这一年她就要十八岁了,她在这个肮脏,阴暗的地方已经快生活十三年了,终于,她就要离开这里了,想到这,她的步子更轻快了,僵硬的嘴角也微微上翘。
她在一条巷子的最里面一间房前停下了脚步,正打算拿钥匙时,一股股劣质的酒味儿窜入了她的鼻腔,推推门,果然是开的。走进去,关上门,把背上背着的包和手里提着的菜放在了靠门的桌上,扯了旁边架子上一条薄薄的毛巾擦了擦淋湿的头发。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呀?逼仄的空间,好像无论你站在哪儿,这个空间里的东西都在你的手边。所有的东西都很陈旧,好像已经用了很多年,一张掉漆的四方桌子,两个板凳,一个样式老旧的木头洗脸架子,一个煤气灶,再没有什么了,也再放不下什么了,再往里,用布帘子隔开的是更加狭窄的“卧室”。当然,如果没有地上那靠着桌腿喝得烂醉如泥的女人的话,这个狭小的空间会更加整洁得多。那个女人是她的妈妈,一个把她生下来却没有管过她的女人,她没有爸爸,很小的时候,她问过一次,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她却没有,她的爸爸去哪儿了?她没有得到答案,只遭到了那个喝醉了的女人的一顿毒打,自此之后,她再没有问过那个女人关于他爸爸的事,也再没有叫过那个女人一声“妈妈”。那一年,她才五岁,刚来到这里没多久。
她把菜洗了洗,开始切菜准备做晚饭了。沾着水的青菜倒进油已经热了的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饭菜做好了,那个喝醉了的女人在饭菜的香味中,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做到了板凳上,鼻子不停地耸动着,嗅着好闻的饭菜香,浑浊的眼睛在桌上的四菜一汤上一一看过,撇撇嘴,对着还在清理灶台的她嘟囔着:“你这个铁公鸡今天居然做了这么好的菜,还有肉,之前都只有一个青菜的,臭丫头,老娘早就想吃肉了,你不会是傍上有钱人了吧?”极尽刻薄难听。以为这次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做个闷葫芦,不想她却回答了,“通知已经到了,我已经被录取了,通知来的比较晚,过几天就得动身了,我会给你留两个月的生活费,以后的生活费等我找到兼职挣到钱再寄给你,以后没事的话,我不会回来了。”说完,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她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女人浑浊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清明,眼角似有一抹晶亮,转瞬又消失不见,而桌上的菜再没有动过一口。
接下来的几天,让她惊奇的是,那个女人再没有喝过酒,当然也就没有烂醉之后的痛打,她没有多想,只是松了一口气,即使这些年她也已经麻木了。记得还没有到这里的时候,她是跟着外婆住的,她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直到外婆因病去世,她才感到了害怕,因为她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爸爸妈妈。外婆从没有提过,她只看到过外婆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留下混浊的眼泪,那个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她想这个或许就是她的妈妈吧。当她害怕地蜷缩在角落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她的家里,让她跟着她走,她答应了。因为这个女人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她喊她“妈妈”,那个女人愣了愣,没说话,然后她就被带到了这里。那个女人喜欢喝酒,一次她走到女人身边想让她少喝点,她想即使女人没有向外婆一样好好照顾她,但她还是要爱她,因为这是她的妈妈。但女人像疯了一样,当她接近她的时候,那个女人疯狂的打她,掐她,嘴里还说着:“我是喜欢你的,我在努力了,臭丫头,你就让我打打你吧。”这一次,她被打得很惨,但她没有哭,就这样挨着,就因为那一句,“我是喜欢你的”。或许是这一次让女人体会到了乐趣,从此以后只要女人喝了酒,就会狠狠的打她,而她也只会一声不吭的受着,听着从女人嘴里吐出的颠三倒四的话。
白天她会去捡废品挣钱,因为女人经常失业,女人看到她可以挣钱回家,就再没有去挣过钱,只会从她的手里把那一点钱抢走去买酒。后来她学会了藏钱,随着长大,她挣的钱也多了起来,她都好好地存了起来,就为了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在这里居住的人,没有人同情她,他们只会说,“看那个强奸犯的孩子”,小孩子也只会围着她骂她,笑她,她都视而不见,直到有一天,有几个孩子把她堆起来的塑料瓶子扔到了池塘里,她发现后,像疯了一样,把那几个孩子打得嚎啕大哭,那些孩子的家长闻讯而来,不停地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甚至有一个女人想要动手打她,她扑上去,狠狠地咬着那个女人的手,不管那个女人如何打她,她就是不松口,直到把女人手上的一块皮肉活生生的咬了下来,她的眼睛泛着清冷的光,盯着围在她身边的人,周围的人都愣住了,也害怕了,在清醒过来后,抱着自己的孩子一哄而散,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欺负她,也没有人再接近过她。
几天过去了,她真的要走了,离开这个只想让她逃离的地方。女人就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她说,“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随着一步步地远离那个地方,她只觉得越来越轻松。但伴随不去的是,女人低垂着头,眼角湿润的样子。她摆摆头,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门再次被打开,女人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只除了眼角的湿润变成清晰可见的泪痕。她说,“走吧,收拾收拾,我带你一起走,票已经买好了,再过几个小时火车就要开了。”女人抬起头,看着她,似乎笑了,她从没有看过女人这么安静恬淡的样子。
时间到了,火车驶离了这座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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