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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旅行笔记(八)物我两伤

日本旅行笔记(八)物我两伤

作者: 犇流 | 来源:发表于2018-04-21 11:42 被阅读120次

2018年4月9日(周一)

今天是我们在京都的最后一天,下午先坐火车去机场,然后直飞上海。

昨天下了很长时间的雨,还有阵阵冷风,风起时,吹落了樱花树上的大部分樱花,漫天飞舞,飘落到地上、河流上。

早上起来又是晴天,很想再去走一下那条哲学之路,想看看没有樱花时,这里又是如何一番景象,说走就走。果然,樱花谢了,满地都是樱花的花瓣,凄美而凌乱。没有了樱花的路上,游客也鲜有来走这条路的了,正好成全了我们。路上有一对来自罗马的情侣(或夫妻)在拍照,我上前帮他们拍了几张合影。他们靠在潺潺小溪的桥栏边,我建议他们俩手拉手,两人中间空出距离,这样就不会遮住美丽的小溪,他们很开心。小伙子也帮我们全家拍了合影后匆匆离去。

林深不知处 零落成泥碾作尘 溪水淙淙 枕水人家 庭院深深 阳光初照 等校车的学生

哲学之路如此地安静,我想着住在路边房子里的人们,天天生活在神话般美丽的环境中,可他们会不会住久了也会丧失幸福感,这样的猜度似乎也很哲学。小桥边,掩映着几个很美的小院,青砖黛瓦,木门栅栏,跟金庸小说里的隐士高人选的隐居之处有的一比,唯有伸出来的卫星天线出卖了他们。

昨天风起时,花谢花飞的情景一定既浪漫又让人心伤。春来春还未去,樱花却提前谢幕了,一年的孕育,仅换来两周的盛放烂漫,然后随风而逝,化作花泥去,难怪林黛玉的葬花辞如此地悲凉,让人不忍卒读。在我心目中,日本人颇有些黛玉的情感特征,细腻、伤感,既有极好的审美,却是偏悲观的一族。他们敬畏大自然,因为这片土地地震、火山的频仍,非人力可以驾驭。明白了天力不可违的道理,日本人不再怨天尤人,灾难过后,默默地重整家园,并总结经验,以应对再次发威的大自然。所以,尽管他们也怕,却不憎恶它,因为没有用。相反,他们用他们的诚心去祭祀所有他们能想到的神祗,拜过之后,放松心情,并热情地拥抱大自然,用心体悟大自然的变化和喜怒,从而塑造属于日本文化的美学观。

那个因金阁寺太过完美而把她付之一炬的沟口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年年都有从清水寺的高台上纵身跃下的人,他们又在想些什么?三岛由纪夫、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一个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写着写着流芳百世的文字,被人宠幸着、欢呼着,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先后走上了自杀之路。走向自我毁灭的作家们,难道就是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突破生死之界吗?有道是,他们都是为美学而死,让人啼笑皆非。但人活在世上,尊严二字尤为重要,对这些特别敏感的文人更要以死来维护尊严二字的。中国也有不少作家在文革期间选择了自杀,说到底也是尊严二字。

我无法想清楚其中的逻辑的。窃以为,生命不但宝贵,还充满乐趣,尤其能够生活在如此美好的环境里,或只是偶尔出去看看世界。樱花纵然开始凋零,但仍然满眼山花烂漫,心旷神怡,一路走来,都是风景。远处山峦叠嶂,近处鸟语花香,水中鸳鸯戏水,天上云卷云舒。老町屋、旧石桥、红灯笼、白门帘,历史也仿佛在此停留。可以深呼吸,可以恣意走,如此美好,夫复何求?

溪边一家很有现代感的咖啡店开始营业了,店门口摆着几组户外的座位。清晨的京都温度很低,我们情愿躲进暖暖的咖啡馆店堂里。最外一排座位竟然是向着外面小路(小溪)方向摆放的,我喝着热咖啡,眼睛不愿离开落地窗外的景。偶有行人来来往往,或有喵星人悄悄走进,却全然无法干扰到我,我需要把这种感受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尽量延长美好的记忆。

喝一杯暖暖的咖啡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休息完了,我们继续沿着哲学之路北行,太阳出来了,游客明显多了起来,路两旁的店铺也陆续开张了,哲学之路终于被游客们夺回,随处可以听到中国的各地方言,尽管她们可能装模作样地穿着艳丽的和服。

快到小路尽头,右边就是拐向银阁寺的叉路。低头望去,是一段殷红的溪水,都是随流水漂来的樱花瓣在此相聚,染红了整池的水,似乎是跟樱花季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可以想象,满树的樱花瓣,在昨晚的狂风下,如同飞蛾扑火般地俯冲到他们眷恋的小溪中,为的是再次相拥,共赴命运。于今看来,依然动容!

!!! 落花伤,人迷茫

民国诗僧苏曼殊有一首诗,名为樱花落。写尽落樱之景象以及触及内心的悲凉。苏曼殊出身于日本,母亲就是日本人,他的诗虽然用汉语写的,但实在很日本。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苏曼殊

在《菊与刀》中,作者关于日本民族跟樱花有的一比的观点广为人关注。其实因为日本人早就自许:“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 日本人每年赏樱花都郑重其事,甚至触发惊天动地的情感。本来只是一种漂亮的植物,硬生生被升格成了日本人的“民族精神”。日本著名思想家丸山真男在其《日本的思想》中一针见血地指出, 日本人没有根深蒂固的思想性,同时又具有强烈的集体主义精神,如同盛放的樱花,同死同生。在社会上,日本人很需要确认自己是某组织的一员来获得身份认同,很怕落单,不想因与众不同而遭受压力。所以,一旦有了正确的领导者,日本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如同同时盛放的群樱。当年认定盛唐文化独步天下,他们的先人就全盘照搬,政治、文化、语言,无一遗漏,慢慢地,有些甚至做得比原版还好;明治维新开始,日本人断定西方的体制优于东方的,坂本龙马、福泽谕吉、伊藤博文们又毫不犹豫地推动全盘西化,不惜“脱亚如欧”,与施行千年的制度一刀两断;后来,眼看着德国由弱转强,迅速崛起,日本人断定德国模式是凌驾于其他欧洲模式之上的佼佼者,于是日本人又毫不犹豫地去践行,干起来比德国人更狠,终于滑入了军国主义的泥潭;二战失败后,他们省视了打败他们的对手美国,在日本人眼里,强大是优秀代名词,没有丝毫犹豫,又一路狂奔学美国,不到三十年,其强大的竞争力连他们的老师美国也怕了,不得不动用非常手段对付之。

善于学先进本来是好事,个人如此,国家也如此,这点上日本人有天然的觉悟。问题在于,任何体制都不可能只有利没有弊的,如果没有独立思考,又走极端,也会酿成灾祸。二战之后,越来越多的日本有识之士开始反省,挖思想根源。可以看出,过去的几十年,在保持好学谦虚的同时,日本产生了更多很有战略观的思考体系,不简单盲信别人的成功经验,而是博采众长,融合本民族的特点来实践,这样,日本在将来就不会动不动走到极端的路上去了。同时,韬光养晦,与世界各国普遍交好,谋求最大的经济利益。

而且,新一代的日本人越来越有独立精神了,以我在京都大学所看到的,以及这些天在日本旅行的所见所闻,我相信日本人不再会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如此需要集体的如同,哪个习惯于盲从、缺乏创新精神的人有资格摘取诺贝尔奖的桂冠呢?不是吗?

本来我们还想去参观一下京都的国立博物馆,那也是著名的艺术殿堂。不料车行到博物馆门口,却因故闭馆,未能得偿所愿。不过这趟也没有白走,对门的三十三间堂也是京都的一处名胜,看了依然叫好。所谓三十三间堂,大殿建筑竖着34排柱子,将整个佛殿分割成33间。建筑长度长达120米,是日本最长的佛殿。堂内有1001座立式观音像,密密麻麻排列在整个大殿中,让人相当的震撼,可惜不让拍照。跟游人如织的热门景点比,这里不仅人少,而且满满的古意,也是日本的国宝级文物古迹。最早建立此佛堂的人叫平清盛,他为躲在寺院里搞“院政”的天皇而建,据说他自己就是天皇的私生子,后来成长为武士,更是政治强人,权倾天下。不料最后在“源平战争”中,被首创幕府政治的源家打败。了解这些日本历史,就能看得懂日本的文学名著《平家物语》了,不过,千万不要跟有日本红楼梦的《源氏物语》搞混,贻笑大方。

三十三间堂 日莲宗开山宗祖日莲 马醉木花开

回家整理好行装,准备让房东来交接钥匙,房东却说,门拉上不用锁,你们自行离开就行,这不由得我们感叹日本良好的治安。

我在这个旅行笔记的开篇中说过,我上一次来日本是二十年前。过去的二十年是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历史时期,但在日本,却是所谓的“失去的20年”。今天,我们光从硬件水平上看,已经很难看出日本大城市和中国大城市之间的区别了,貌似日本的确失去了原来的领先优势,但认真调查思考后,这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却很不严谨,有人甚至认为这是日本人自己唱衰自己,故意散布烟幕弹麻痹好面子的中国人。不管怎样,事实胜于雄辩。

今天,中国总的GDP远超日本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但国家的发展水平终究得衡量人均GDP。数据显示,日本的人均GDP是中国的5倍以上,中国只是达到了小康,日本才是富裕国家。要达到日本的水平,没有20年根本无法想象。日本人根本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过去的20年间,日本的海外资产总额已超越超过其本土资产,而这些都不会算在日本的GDP上,不少反而被算在中国的GDP中。明白这个道理后,我们更不可小看日本的经济实力了。在日本旅行,明眼人都能看到其市场的繁荣,跟经济发展停滞对不上号。

客观地看,日本经济运行总体平稳,社会管理井然有序,经济发展精细化,科技进步尖端化。日本的技术优势、高端制造能力以及全球布局的经济和金融实力仅次于美国,没有明显短板,部分领域甚至领先于美国,独步世界。惯于未雨绸缪的日本人一直在悄悄地投资未来,关键技术的领先和全球产业链的掌控才是确保其保持领先地位的措施。第一财经记者王珍曾在2016年的深度调查分析报告中说:

日本正前面转向技术创新,一方面日本企业在消费品市场衰退,另一方面,牢牢控制着上游核心部件,在整个商用产品的产业链上的话语权在不断提升。他们从B2C转变为B2B了,松下下注汽车电子、住宅能源、商务解决方案等领域;夏普转向健康医疗、机器人、智能住宅、汽车、食品、水、空气安全领域和教育产业;索尼复兴电子业务的计划遭遇挫折,电子领域今后将强化手机摄像头等核心部件。日立、东芝全面转向智能电网、智能电梯等领域,业绩平稳增长。

特斯拉占尽风头,但离不开松下的电池技术;松下、三菱一直在研发氢燃料电池,这是我20年前去日本三菱公司实验室亲眼看到了,他们20 年前就在悄悄地开干了。日本也是机器人研究的大户,原来只生产发动机的安川电机,已成为全球四大机器人企业之一。比起苹果或者三星,中国智能手机中使用的日本零部件好多得多。这几天,因为中兴通讯被美国制裁爆出来中国核心技术的尴尬,其实,更多看上去风光无限好的中国企业也有相似的隐忧,只是没有暴露出来而已。以为日本企业已经失去了竞争力,要么是日本的骄兵战术,要么是我们的错觉。将来,一国的竞争力就是技术之争,一旦机器人普及,中国人的人力成本优势将不复存在,中国人需要未雨绸缪,这点我们应该向日本学习。

在日本,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日本民族始终如一的危机意识,街头巷尾都有标志清晰的“逃生地”,日本人也是最认真操练应对各种天灾的民族。他们还创作了很多以天灾爆发为主题的小说和电影,看过《生存家族》和《日本沉没》等日本灾难片的朋友,一定会很震撼,这是他们居安思危思维模式的产物。日本的建筑物抗震一流,每家都有避难非常包以备不时之需。同样的灾祸,对于有科学知识武装的有装备的人,生存几率就大得多。

曾经过《邓小平时代》的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中心前主人傅高义(Ezra Feivel Vogel )早年是日本问题研究专家,他在1979年出版的《日本第一:对美国的启示》一书,一出版就在欧美引起轰动。2016年,此书在中国的新版亮相,傅高义特别撰写新序,再度肯定日本,认为即使有所谓的“失落的二十年”,属于《日本第一》时代的日本人优良特质依旧存在,对于急起直追的中国这样的大型的经济体,依然具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

由于历史原因,中国人对日本始终心有芥蒂,一方面无法忘记历史的仇恨,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地对充满精致生活方式的日本很羡慕。如果抛开历史情节和狭隘的民族主义观,客观地讲,我们必须正视日本在“失去的20年”里取得的非凡的成就,日本的诺贝尔奖总数已经高达20人,其长期发展的潜力和科技实力实在不可小觑。只要日本坚持反战的和平发展思路,中日两国完全可以成为优势互补的合作伙伴。任何创造优秀文明的民族,都值得我们尊重。

坐上开往机场的火车,我写下这样一首诗作为此次京都之行的结束语:

樱花漫天舞春风,鸭川溪水复淙淙。

千年古刹钟鼓楼,百座大社神道宫。

町屋掩映盆栽染,洋楼参差石桥东。

可怜风起催春老,樱吹雪时满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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