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上的那个老头死了

晚上六点，下班路上，小M和往常一样准时下班。走在每天都重复的那条路上，熟悉的场景，小M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就能到家，就如同那日复一日的工作，让曾经一腔热血的小M失去了热情。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身上的小西服外套，明天该穿上秋裤和薄羽绒服呢，冬天怎么来这么早啊，还没来得及去看红叶，秋天就结束了。小M正在懊恼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过着过着自己也即将进入初老的年纪了。刚一抬头，这不是下班路上经常见到的那个老头吗？他也下班了，真是巧啊，每次都能在下班路上遇见他，只是自己往西，他往东走。老头穿着考究，那双皮鞋擦的铮亮，估计不会便宜，衣服每次不同，有时是西服，有时是休闲夹克，但无一例外都很合身，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上拎着很讲究的公文包，看来是个体面的人。

过了马路，小M来到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还没集合，这大冷天倒有两对大爷大妈身着运动服在暴走，还有个小伙子穿着薄衣单衫在跑步。小M每天早上也要经过这里，跳广场舞的大妈风雨无阻，公园里专门为大妈们准备了雨天活动的场所，几把蘑菇大伞很自然的与公园融为一体。打太极的大爷们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大妈们还时常讨论集体出游事宜，这些被经过的小M听在耳中。小M别提多么羡慕他们啊，退休真好，没有了单位的工作束缚，想到哪里玩到哪里玩，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也没有了那么复杂的人事烦扰，反正就是自由自在，一身轻松，多好啊。

小M是一家国营企业的小职员，已经工作两年，本来毕业时想到北上广去打拼一番，可是爸爸妈妈不同意这个独生女受苦，通过小M舅舅的关系把她弄到了他所在的这个还是事业单位的国企。小M所在的部门是行政部门，事情不多，人倒不少，大叔大妈尤其多，工作二三十年的老同志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他们认识的人多，对单位的八卦也了如指掌。不安分的小M很迷茫，这些大叔大妈压顶，一时又没到退休年龄，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一想到跳槽，小M有些泄气，习惯了这个单位的安逸生活，跳槽出去能适应吗？现在经济不景气，还是先混着吧，至少还有舅舅罩着。

早上照常上班，坐在门边小M处理玩手边的事情，开始刷朋友圈。好像有人走进来，小M一抬头，居然看见了下班路上的那个老头，老头径直走到部门主任的办公室，主任见他进来，满脸堆笑，并且关上了门。小M正在纳闷，这老头究竟是谁啊。旁边的张大姐见小M一脸蒙圈样，跟平时一样八卦的凑过来说，刚才那位老同志是以前我们单位的二把手，已经退休两年，这不又被返聘回来当顾问，倒是很少能在单位看到他了，他好像就住你们隔壁小区呢，小M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啥。

是的，每天下班我往家走，老领导应该是从家里出来出来往单位走，所以才经常做相遇运动，难怪呢。可是他为什么在大家都下班了才去单位呢？难怪在下班路上看不到他的一丝疲倦，倒像是睡了个下午觉起来。这跟上了一天班的人状况不大一样，他们要么灰头土脸，要么满脸倦容，形色匆匆。老头虽然走的不快，但看起来却是心事重重，也许他事情太多吧。

转眼一年就要过完，眼看新年就要来了，小M正在准备年终总结，办公室大叔大妈们忽然窃窃私语起来，刚开始还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小M习惯了远离八卦，也懒得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八卦的人声音越来越大，等等，好像有老领导的名字，什么？死了，因为抑郁成疾得了癌症？小M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事实吧，居然泛起了一丝苦涩，再也不会在下班路上遇到他了。前不久还在下班路上跟他对面遇上呢，想打招呼可是老头不认识她啊，只能行个注目礼。难怪每次见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小M说不上来。

张大妈他们还在继续八卦，小M心里一边反感，却一边想听下关于老头更多的事情。老头也是跟小M一样从基层开始做起，跟小M一样很有想法，不同的是他们那一代都很务实肯干，老头有些内向，肚子里却很有货，一路披荆斩棘打败各种对手，终于坐到了第二把交椅。正当众人准备尊他为老大时，本单位的上级单位空降了一个一把手，老头看起来很正常，勤勤恳恳倒是配合一把手，人前未有怨言，在本单位口碑颇好。平时免不了门前车水马龙，高朋满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众人敬仰的对象。后来就一直在二把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返聘挂个顾问的名。谁知道居然就抑郁了，大概是退下来心里有落差，门庭冷落鞍马稀，往日的风光不再，想不开抑郁成疾也未为可知。

可是退休了不该安享晚年吗？任再多的过往都该放下啊，名啊利啊都该看开了，怎么还像我们职场菜鸟这么计较得失呢？他都那么成功了，也风光了一辈子，还有什么想不开呢？那我等无名小卒该追求什么呢？小M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也陷入了迷茫。走在下班路上，小M怅然若失，虽然一路张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