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外公的父母早逝。
他在姐姐出嫁之后,
跟过去在姐夫家里长大;
长大后没法讨生活,
于是报了名到越南去打仗,
走到半路传来喜讯说不用打了。
他却因此领上了一份战士津贴,
靠着津贴在三十八岁时娶了外婆。
外公的六个小孩都叫他“九叔”;
我猜是因为他们学着外婆带过来的
三个小孩那样子喊,喊喊便成了习惯。
家里吃饭的嘴巴多,外公除了种田,
每天还得踩个三轮拉菜到集市上卖,
一直卖到他生病去世的一九九七年。
外公卖菜时看见别人偷他的菜,他也不声张;
每次收了摊,都会给我们捎点山楂片回来。
外公不善言辞,我们常常欢呼着拿了山楂片就跑,
他也不介意,下次回家还是笑吟吟地等着我们飞奔过去。
他对小外孙的爱,就是骑着三轮带他们到集市上买好吃的。
我唯一一次见他发飙发生在他生病的那年。
那天是小舅娶新舅妈的好日子,
他支使他的女婿去给他买草药。
外婆说他纯属捣乱,没事找事,
今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不给去。
七十多岁的外公火了,大声嚷嚷着说,
我有钱,大把钱,我给你钱去买!
我没有见过外公跟我们同桌吃饭,
他的筷子总是孤零零地占着筷子筒的一角。
他常年养着蜜蜂,他跟蜜蜂、跟买菜客户
之间的沟通要远远多于和亲人间的交流。
他走的时候给亲人们留下了一万多块钱,
那是一个老菜农在一九九七年存下的一万多块钱。
《外婆印象》
我的外婆嫁了三次,
第三次嫁给我的外公;
跟他能生下五女一男,
却不能跟他同桌吃饭。
她年轻时把稻谷当黄金,
老了卖谷赌马如细水流。
小时候我住她家时常被她骂,
长大了过节过去只见她的嬉笑。
我听过一次她唱歌,
那是在给我外公移坟的时候,
响亮的歌声唱着我听不懂的词,
那嗓音直唱进十几年后我的耳朵里。
她折腾了一辈子希望过上好的生活。
结果她大女儿小时候被骂得离家出走,
每个孩子成家后都跟她一样的辛苦、贫穷,
甚至大部分都像她一样地打骂小孩,
让人分不清楚这是遗传还是苦难的力量。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夏天。
她已经不大能说话了,
碗里的饭菜几乎没有动;
洗澡的时候多热的水都没有感觉,
身上的肉按下去久久地凹着不肯复原。
探访的亲人跟她道别要离去的时候,
她拉着亲人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每日一更,明日预告:《我的大舅和大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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