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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顾萧就这么看着黄亚龙,跟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出入。头发已剪短,干净利落,脸也有了生活历练出来的棱角,人看起来要比以前坚硬强势许多。
以前最喜欢摸他的满头卷发,像只卷毛熊,蜷缩在她身边,像是她圈养的一只宠物,不生二心,不离不弃,霸占了她的整个青春期。
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生一世,期待着两鬓白发能早日到来,步伐蹒跚,相濡以沫,看夕阳西下。
说好的不分离,却越走越远,远到不用说再见就已经离别。青春荒唐,最终只能互相辜负。两人互相注视着,目光直达对方的灵魂深处,看见了亏欠,抚摸到无奈,就是还没达成谅解。
“你,还愿意,嫁给我吗?”黄亚龙把这句在心里演练无数次的问句以一种期待的、不确定的语气胆怯地说出,然后就迫切注视着顾萧,像未定罪的囚犯在牢笼里等待法官的宣判,忐忑不安。
他望着她的眼,此刻她的眼里,瞳孔漆黑,像凌晨一点的黑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籁寂静,退不回十二点前,也抵达不了凌晨五点,凌晨五点起码接下来是朝阳升起,是希望在即。而此刻,她是无助的,无望的。想找一个倚靠,以前毋庸置疑是他,但现在他是压倒性的城墙,而她要的倚靠也已不是他。
“不愿意。”
这句话含在顾萧嘴里许久,想着能把“不”字含久些,就能把笔画溶解拆分,重新组合成“我”字,可到底还是溃不成军。
“为什么?”黄亚龙被“不愿意”三个字砸得灵魂出窍,问出的问题水平低下到感人至深。
“为什么?”顾萧重复黄亚龙这个问句。
“因为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这句话一出,她觉得自己很琼瑶,浅薄且煽情。可是又确实是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描述自己这么多年的辛酸,历尽千山万水之后,再也回不到过去,殊途,也不同归。
“可是你在我心里,永远不变,依旧是以前我爱的那个顾萧。”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细胞28天全部更新一次,你凭啥会认为我一成不变站在原地等你回来。”心中的委屈不争气地争相涌出,我倒是想依旧是你以前爱的那个小女生,可是“依旧”是多奢侈的一个词,自认多情实际是个懦夫的你,哪能理解。
需要不受时间和外界的干扰作为土壤,两颗单纯透明的心作为种子,以源源不断的纯爱作为养分,以及经历重重风雨飘摇之后,还能屹立不倒,发芽、开花、结果,这样,才能培育出一个奢华的“依旧”。黄亚龙,自幼聪慧的你是否能懂?而你所给予的,凭啥敢如此贪得无厌的要求“依旧”来作为回报?
黄亚龙上前一步,把顾萧环抱在怀内,可是顾萧消瘦的身板子,脊背僵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我不愿意”的气息,根本不肯靠近这个曾经熟悉眷恋的温暖怀抱。就在这箭弩拔张的对垒中,李辉终于及时而且不识相赶过来了。
﹣2﹣
其他人在外面,李辉放心不下顾萧,进了新房。刚好看到他们的对峙。
“需要我出去吗?”李辉诚恳地询问,但两脚却像铁柱一样灌在地上,一动不动。黄亚龙心里各种问候致辞全都飚了出来。顾萧整个人一松,摇摇欲坠,李辉瞬移到她旁边,扶住她。顾萧看到李辉,所有的坚强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真好,再也不用伪装成松柏了。
“外面怎么样了?”黄亚龙压下火气,问今天不知为何变得如此不懂场合进退的李辉。
“你们原配的新郎和新娘果断成婚,顾萧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家族父母,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那个人你不能嫁。”李辉简短总结完事情进展,顾萧也没追问为何不能嫁,既然李辉说不能嫁,那么就是不能嫁了,毋庸置疑。
“周蕾呢?她去哪了?”
“潘庭生说这么多人跟过来不合适,他就把周蕾给带走了。”
“她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她替我换新郎的时候就没想过不合适吗?”顾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不找个点来气一气,她都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
“其实你并不怪她对不对?”李辉对这点倒是很笃定。
“打她电话,让她过来陪我,你们都走远点。”
“她过来能干什么?她能开车吗?”
“她怎么就不能开车了?”
“她带驾照了?她戴眼镜了吗?”
“这都是她的随身必带用品,这不用你操心。快打她电话。”
李辉企图打消顾萧把周蕾呼喊过来的想法未果之后,不得不拨打周蕾的电话。
传来的是那个像死了爹娘的女人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打潘庭生的电话,倒是接通了。说他们在看电影,周蕾睡着了,她手机没电。
顾萧一听周蕾手机没电居然还是睡着了,心里着急。拉着李辉要去找她。
“顾萧!”黄亚龙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今天是我跟你的婚礼,你不可以说走就走。”黄亚龙一股怒意肆意燃烧。
顾萧回过头来,脸色柔和,几乎是怜爱的神色看着黄亚龙,“今天不是我跟你的婚礼,你心里很清楚。不过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把我从一场不情愿的婚礼里解救出来。但是我也不可能在今天跟你成婚,其实你心里一直明白。”
黄亚龙冲上去,想抓住顾萧,却给李辉以身体挡开了。
“李辉,你要干什么?让开!你今天是来帮我还是来坏我好事?”
“我只是来帮她,并不是帮你。”李辉淡定冷漠地回答。
此时的黄亚龙已经是拧开的煤气,李辉是打火机,火已打着,把黄亚龙瞬间点燃。他上前一把揪住李辉的衣领,右手拳头落下,李辉的脸结实挨了一拳。李辉脸被打得歪一边去,他迅速把身体摆正,一个躬身,毫不客气挥拳回揍过去。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就这样火势燎原地展开了。
顾萧在一旁不知所措,慌乱中抓起一个瓷罐,举高砸下,碎裂,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悦耳,那两只斗兽终于停了下来。
红了眼的黄亚龙,此刻气息急促。
“顾萧,我知道,我欠你的,怎么都偿还不了,我一直都活在内疚当中,你也没给过机会我去为你做什么。可是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伤心,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没法跟你一一诉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自己都厌倦了。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我身边,会谅解我的一切。可是,今天我总算知道,是我痴心幻想了。”
黄亚龙擦了擦嘴角,李辉回赠给他的拳头,力道不小,都渗出血来了。
顾萧逞强的坚韧,差点就决堤。就算你与全世界背离,我都没想过要怪责你,只是偏离了轨道的列车,你想重新把它拉回正轨,有可能吗?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们以前说过的话,还作算吗?”黄亚龙目光涣散地追问一句,像那些得知自己癌症晚期还死心不息问医生:“我还有救吗?”
顾萧沉默着,如果这场婚礼来得及时,这该是多么的幸福。
李辉在这沉默中撑不下去,扶着顾萧,回了黄亚龙一句:“就当做是童言无忌吧。”
顾萧面容刹那间惨白,神情恍惚,李辉几乎是半拥着她逃离了这荒唐的新房。
剩下黄亚龙一个人,心如死灰。
﹣3﹣
李辉熟悉黄府,他带着顾萧到另一处僻静的房间里,把准备好的便装,给顾萧换上,然后从偏门出去,上车离开了。
顾萧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黄府,这个灯火辉煌的地方,曾经是她年少时梦想的归宿。那时候梦里都会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今天却成了游园惊梦。
李辉把一盒纸巾递给顾萧,默不出声,继续掌控好方向盘。
心里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以为自己能守护好她,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可以保护她不被别人伤害,却没法护好她不被黄亚龙伤害,而且是一再伤害。
这几乎伤了李辉的骄傲。以为自己起码是她的可以信任的,安心的依靠,可这只是在黄亚龙不在跟前的情况下,才有可以呵护她的片刻假象。
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不能跟黄亚龙相比。
龙城的冬天一直都比较暖的,今年不知为何如此冷。
李辉把车开得腾龙驾雾般,不是开得有多快,而是龙城的路给挖得不成样子,跟伊拉克战场有得一拼,到处灰尘弥漫。顾萧蜷缩在大衣里,不停地发抖,寒意从心底升起,根本抑制不了。
记得以前问李辉:“是不是第一次失恋,才会那么难受,还是每次都那么难受?”
李辉说:“因人而论吧,有的人伤心过之后,心就会变硬了,有的人是每次失恋,都跟第一次一样的难受。”
“那要多久才会好呢?”
“这个也是因人而论的,有的人一个星期就好了,有的人一辈子都好不了。”
“那你呢?失恋过吗?”顾萧问李辉。
李辉没回答她。
“如果你没失恋过,你怎么知道这种感觉?”顾萧终于觉得自己这场失恋也没白失,起码她可以以作为失恋过来人的身份来居高临下地藐视李辉。
“我当然失过恋。”李辉沉默了好一会,补了一句回答。
“谁?柳堇吗?”顾萧的八卦之心油然而生,暂时忘了黄亚龙说以后都不再见的伤人的话。
“要你管?”李辉掀了一个眼皮给她。
安静了一会之后,顾萧又可怜兮兮对李辉说:“不行,胸口还是很疼。”
“会好的。”李辉自己也不确定,只能这样徒劳无功地安慰她。
顾萧知道,有些东西有些能量,过了,用完了,就是真的完了,再也不会回来。例如勇气,例如爱一个人的能力,消耗完了,就不可能像手机那样,可以充电继续用。
当他们到了龙城星光电影院,潘庭生也已经出来。
周蕾像株失去意识的藤状植物,缠绕在潘庭生身上,被他扶着走出来。
“睡着了。”要不是大家都熟悉周蕾这搁哪都能睡的毛病,还以为她被下了药。
“我现在不想回家,在外面开个房我跟周蕾一起住一晚,有啥事明天再说。”顾萧也累到整个人都要分崩离析,意识要跟她的躯体拆伙,准备离家出走。
“那去龙城酒店吧,那里环境好些。”李辉提议。
大家没意见,潘庭生把周蕾塞入后座,顾萧也进去。李辉依然是司机,潘庭生坐副驾驶室。
一车人就这么睡意朦胧腾云驾雾地朝龙城酒店奔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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