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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与故乡里的人告别,每次离开故乡远行的时候。
这个清明下了两场雨,在我刚刚到家的傍晚。有邻居说是我回家带来了雨。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清明节下雨是正常的,由来已久。但我没有说,这雨是那些离开了的人从天上下来,在半空里看着亲人时流的泪。
我不再说许多谎言,哪怕是美好的。
雨滴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在干旱了很久的土地上砸出了不小的坑,散发出泥土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气息,在岁月与故乡斑驳的墙间,来回乱窜。
老家的屋前是一片很大的菜园。不知道哪年开始,菜园里种上了许多东西,有核桃、夏威夷果、芫荽、萝卜、桃树、梨树、蚕豆……这许多种植物在这个季节里,有的刚长出叶子,有的果实累累,有的已经干枯,有的却正在开花。
我喜欢在这样的傍晚到园子里走走,也不知道是从哪年开始有的习惯了。岁月总是带着我,不经意间就改变了许多。有些习惯在重复一两次后,被我遗忘在了一场大梦后,有些习惯却一直跟随着我。
雨后的菜园里,有人来地里烧火,找我借火机。我从来不带火机,就跑去邻居家借了一个送去。我再三叮嘱用完后一定要还回来,却直到如今也没再见到那个火机。
但在那个雨后的傍晚,我看见了她在地里燃起的火。烟飘在村庄里弥散开。
也有烟飘在核桃树间,或者是从桃树间穿过去,在花朵上点缀着,最后飘向远处这个季节几乎掉了一半叶子的竹林间。
有麻雀从很远处飞来,落进不远处的油菜地里。这个季节的油菜已经干枯,快可以收的菜籽,在枯枝上风雨飘摇着。麻雀以及另外一种不知名的鸟特别喜欢菜籽,有时不经意路过,会惊起整群的鸟,它们从菜地里飞起来,呼地一声向着夕阳飞去。
一些记忆会在这个时候爬上来,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我也见过这样的场景。
萝卜已经没有叶子,偶尔会有窜出很高的萝卜花在雨后的地里盛开着。白色的萝卜在灰暗的大地上形成了千军万马,一个个的如同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脑袋。倒是萝卜的花,高高地在风里摇摆着,花朵上挂着雨滴,围着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蜜蜂。
有孩子的母亲背着箩筐从我身边经过。我跟她打了声招呼。我认识村里的每一个人,除了刚刚出来不久还不会喊叔叔的那些小家伙外。箩筐里是从地里捡的草。最近今年村里养了许多牛,就得不停的找草来喂养。
“如今的牛真是太幸福了,连吃都要人找了来喂。”我跟她开玩笑。她哈哈大笑。
时光其实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当遇见在村里吵架的人,我时常会告诉他们,“别吵了,我们祖祖辈辈都埋在这个方寸之间,说不定夜里做的是同一个梦。”但很少有人听。
只有还挂着暗红色种子的芫荽,整齐地在园子里摇摆着。我喜欢芫荽散发出的味道,浓烈得可以盖过泥土的气息。我也喜欢芫荽杆的颜色,倘若蹲下来看,那种暗红色会把故乡蓝色的天空染上浓烈的味道。我每次见到等着收芫荽籽的菜园时,都希望主人家能晚几天来收割。但很多时候似乎我一有这个想法,第二天那些我喜欢看的芫荽就不见了,只有被收走了芫荽籽的杆躺在地上,像是被拉长了的松针。
故乡其实从没有亏欠过我。站在地里往山顶看,很早以前的土房现在都变了楼房,白色的墙在蓝色的天空下格外显眼。那几棵故乡路边的古树,把夕阳晃成了如同是落进了河水里的灯。有歌声从古树后面传来,飘着飞进了远处的山。
地与地之间的田垄里,长满了许多小黄花,在微风里就数它们摇得最欢快。我有时会忍不住想摘一朵,但终归没有摘。倒是偶尔风特别大的时候,那些被打碎在地里的蚕豆杆会飞来盖住那些小小的花朵。
又有孩子的母亲从我身边经过。夕阳从不远处的香樟树叶间落下去,洒在她花白的头发间。这样的场景我曾在母亲身上见到过。夕阳像是在那一刻全部都落到了她身上,温暖得像是寒冬里的大火炉。
“要回家啦。”我和她打招呼。
“嗯嗯,娃娃喊我回家吃饭了。”她回答。
也在她的话里,我听到了时光溜走的声音。她的发丝在她身后的箩筐上方飘着,被夕阳又染成了暖色。
我看着烟飘着的方向,最近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曾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烟萦绕在屋顶,最后向着整个村庄的上空飘去。雨已经停了很久,只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挂在半空中的雨滴还会落下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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