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老三

老三，今儿是清明，雨不大，上山的路不是太滑，老哥哥来陪你喝一盅。老杨家烧酒又涨价了，跟兄弟喝酒，哥我不心疼酒钱，就是心疼你孤零零的一个新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这些年心里头苦，可咱俩谁不苦呢你说？要不就说咱俩是一个灰堆里的两个烂桃子，都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一道跟人出门搞副业，人家是工头，我们背石头，人家吃肉我们喝汤。身子骨都磨软了，到头了挣的钱还不够老了买药吃。

你一直念叨我家丫头好，上学时听话长大了晓得心疼爹娘。要说你家小子呢，也不赖，读书是孬了些，可人厚道，如今到底也是顶门立户的当家汉了，有用！大前年在宜昌买房又买车，现在二胎都怀上了，日子红火，你就闭着眼睛走吧。

老三呐，你也别怨你女人绝情。她也难，你儿子媳妇一忙起来都是三班倒，大孙女在城市里念书，你女人不去帮衬谁能挑起这副担子呢？你去？那洗衣服、做饭、买菜、接送娃娃，哪一样你拣得起来？她嫌你没用，你认下，别往心里去不就得了？何苦跟自己怄气呢？

再说，你当那城里有啥好的？住的地方隔天高隔地近，下个楼还要坐电梯，还有那楼下，就几棵树一个破院子，稍微溜达两步，出了院子都摸不着回家的门儿，楼上楼下没一个认得的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跟遇上外国人似的，咳，不说了，没劲，咱喝酒！

来，老三，哥哥敬你一杯，你活着跟截木头似的，人家抽烟打牌吹牛偷婆娘，你啥也不会，一辈子就好个喝酒。我也好这口。你说那些人成天劝人少喝酒，他们晓得个啥？这日头一天长似一天，山上的人能走的差不多都走了，剩下咱这几个老弱病残，田里的活儿，重的干不了，轻的干了也没用，不喝酒咱靠什么打发时间？李子树下那块菜园子，我去年春上栽的青椒、西红柿、茄子、和土豆，长得贼好，可夏天都没一个回家的，我一个人能吃多少？算了，荒着就荒着，老子今年也不种了，学你。

这酒好吧，老三，你那时喝得也太多了些，你不听劝，酒再好哪能当饭？三四天没见你出来打酒，我只当你是心里气闷不想见人。你说我们村头村尾住着，你若有事我不关照那不成话，我去喊你的门你没回应，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可还是没想到啊，你走得这么惨。

我看到你时，你身子都僵了，身边只躺了两个酒瓶子，你浑身瘦得只剩一张皮了，你真是……你儿子回来说，你家里停电八九天了，你也不去缴费，冰箱都臭了，灶台上光溜溜的，一颗米都没看到……你到底是喝死的还是饿死的？你说啊……

老三啊老三，你不值啊。你死了好，他们省心，可你亏了自己啊。你这辈子苦没少吃福没多享，临了还是个饿死鬼，你……

猫哭耗子是假慈悲，我哭你是真难受啊。你一走了之一了百了，清明我还来看你，我到那时候了有没有来看望可就不好说咯。你如今住的地方我看挺好，回头让我姑娘在你旁边也给我订个铺位。

来，老三，再喝一杯，这一口干了，我下山回家。什么？你还敢笑话我？空荡荡的三间房，放个屁都听得到回声，还好意思说那是个家？哈哈哈，老三你笑话我，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