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妻

作者: 蓑笠翁啊 | 来源:发表于2019-07-24 02:2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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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娘子起轿咯”喜娘喊完外面就响起了敲敲打打的乐击声。

    轿子不算太晃,我有些忍不住眼里的酸意,大喜的日子流泪总是不好的,我强笑着,想着开心的事。

    月儿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一步步,跨过火盆,跨过门槛。

    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我听着宾客们的笑声,他们都很高兴。我心里却很慌,我怕,怕像大姐姐那样嫁错人,毁了一辈子。怕到了一个远不如我这十几年的家过的安稳的地方。

    他叫吴和颧字志远,我坐在床上心里不住的念叨着名字,名字清正,人也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稍稍安心,又低头看着脚面的那双红绣鞋,上面用金线绣着好兆头,喜娘已经退出去了,月儿就在门口守着。

    我心里又开始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不敢掀盖头,万一因为这个再撞什么忌讳。透着盖头看什么都是红的,

    吱呀,门开了,脚步有些虚浮,一时间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旁边的床一沉,他坐在我旁边,拿喜称挑了盖头。

    我抬头看他,是个俊俏的男子,目光清亮,脸上带着些稚气。看着跟我阿弟一般大小。

    他呐呐的看着我,也涨红脸扭过头去。

    不一会,他开口道:“喜,喜娘说要喝交杯酒的”闷头走去拿起酒壶,倒像是在生闷气一般。

    我看他年龄小,心里头反倒松了口气,慢慢脖子一阵酸痛。头上顶着一斤重的发饰,脖子都僵了。

    房里一阵静谧,我二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借着烛火,他举着杯子给我,许是在外面酒喝的有些多,整个人有些醉态,身子打着晃。

    我忙扶着,他浑身发烫,热气烧到我身上烧蒙了脑子,我小声道:“不如,让厨房做些醒酒汤端来。”

    他摇了摇头蹙眉道:“就这样吧,明早还要早起。”

    扶着他喝了交杯酒,脑子里想着出嫁前两天娘给我说的仪式,脸有些热,呐呐说:“夫君,歇了吧”

    在床上,他不敢乱动,我也僵硬的像块木头,我们像是两根木头,点不着什么火。

    匆忙间交代了对方的第一次,又强忍着睡意去沐浴。

    第一次同一个陌生人睡一夜,总是睡不着的,即使他是我要未来几十年风雨同行的夫君亦是如此。

    他还小洗完便沉沉睡去,我侧身把脸蒙在被子里露出眼睛借着烛火看他。

    他的眉毛浓黑,鼻子有点挺,嘴唇不薄不厚,薄的会太薄情,厚的会多情,这样最好,这样真是好极了。

    想着我便转过身睡去。

    第二日,强忍着困意早起。我看着他,他看我一眼,被仆人服侍穿衣,又不好意思的扭过头。

    阿娘教导我说,给别人家做媳妇万不像自己家做女儿时那样舒服的,让我礼数做好,莫给人留下口舌非议的把柄。

    我端起一杯茶恭顺的递给婆婆,我见过他母亲,在侯府老夫人寿辰的女宴上,彼时,亦没想到我们会有这般缘分。

    他父亲倒是看起来颇有些严肃,于那个夜里腼腆的少年神情不相像,眉目间依稀能看到父子二人相像的模样。

    接着我又认识了一堆人,刚认识上一个,就要记下一个,脑子晕晕胀胀,幸好有他帮衬着,才不至失了礼数。

    回了房,却才发觉一个都没记住。

    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特意躲我,这几天总是待我睡着了才回来。

    盼啊盼,终于等到回门那天。

    我们二人坐在马车里,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人之姿。

    一时车里无人开口说话。他开口说:“这几日不是特意冷落你,实在是学业繁忙,为了能陪你时间长一点,我把后面的学业提前补习,交给先生了。”说完,就盯着我看我反应。

    我有些惊讶他给我解释,也不便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怕太尴尬,我开口提了个话题说:“我有个弟弟,跟你一般大的”

    “我知道他,学院里见过,但我比他大”他辩解着,带着点不服气。“你与你弟弟感情很好吗?”

    “他是我胞弟,我二人又一起长大,自是要好。”

    吴和颧抿抿唇“有兄弟姐妹很有意思吧”

    我好笑的摇摇头“小时候,我们俩天天争东西”

    马车里一时又没了声响,马车似乎碾过石块,一阵倾斜,我歪撞在他身上,他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小心,坐稳些”没松开,就这样一直握着。

    我抬头看他,他不看我只盯着眼前马车车厢,似乎上面写着什么锦绣文章似的。

    我也就任他握着,两只手握的有些出汗,不敢握紧又不能握松了。

    进了家门,我这几日来绷紧的弦,才松下来。看着父母,我不顾礼仪,一头扑到阿娘怀里。

    阿娘忍着哭腔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孟尝乖”

    头十七年,我在这宅子里长大,却因为嫁了人,这就不再是我的家。

    阿娘搂着我,细细问:“有没有受委屈,吃的可好,睡得安心吗?”

    我趴她怀里撒着娇,泛着委屈:“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家”

    吴和颧看起来应该是挺让我爹满意的,我爹在饭桌上不住夸他颇有君子风范。

    我带他去了我未出嫁时的闺房,他眼里藏不住的好奇,却又秉着君子礼仪,不敢乱瞧。

    从家回来,我有些闷闷不乐,这以后不知几时再见了。但自回门回来后,我们明显熟悉了许多。

    在回门后夜里,这是自新婚来,我们第二次行房。

    他强装镇定脱了衣服放倒我,趴在我身上,浑身燥热,却比当初技术好上不少。

    在高潮的时候,他小声在我耳边说,“阿远”,我有些不理解“嗯?”“我的乳名阿远”热气喷耳朵里,我半截肩膀莫名有些酸软。

    低声回了句“我家里人都叫我孟尝的”我有些羞赧,因为这实在不像一个女儿家的闺名。

    他笨拙的亲亲我的嘴,以后我叫你孟儿好不好?

    我点点头,他弯起嘴角,我也看着他笑了。

    日子久了,我们二人呆在一起,他坐房里看书,写字,背文章。我坐一边绣花,算账,管家。

    婆婆热衷于参加宴会,为人健谈,并不为难我,公爹不好管我小两口的事,这日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他对我很好,会在行房我疼哭了时,强忍着欲望亲着我哄我,会一遍遍叫着我的乳名,撒娇耍赖的让我也叫他名字。

    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他比我小上两岁,却比我弟弟成熟许多。

    到了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我心思不知飞到哪儿去,他叫我的名字,我装作睡着了不应,一时没有了声响,我正准备偷偷睁眼,手心微动,他勾起了我的小指,紧勾着,我扭过头,他却躺好睡着了。

    新婚后的第一个年过去了,我在房里正练着他春节时教我的书法字,心里正欢喜,打发月儿去寻他,等他来,打定主意告诉他一件喜事。

    月儿推门进来站在我身边,我认真写着字问到“少爷呢?”心头里想着,这字等阿远回来看了定要他好好夸我奖我才成。

    月儿犹豫着说:“少爷,少爷带回来一个妓”,我手一抖,字的一撇变成一道曲折的线,“下人都在前院围着,老爷准备上家法,夫人在拦着呢”

    赶过去的时候,他正跪在院子里,爹一边拿戒尺打他边骂到“不知廉耻有辱家风”娘被仆人拦着只能干看着。

    我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看见我,忙慌乱的解释说:“这女子身世委实可怜,我救了她,她没家,这才把她带回来。”

    我也并排跟他跪在地上,爹指着我说:“滚开,你一个外嫁妇,知道什么!”

    我伏在地上,开口道:“只盼爹能看在我怀有一个月身孕的份上,原谅相公”

    爹气急,手抖着指着我半天才扭头走了。

    娘赶忙拉起他,满眼疼惜,不住地问:你哪儿疼,伤着了没有。

    月儿把我扶起来,我轻声说了句:娘,我先回房了。”转身便走了。

    他安抚好娘,追来我屋里,不顾仪态一把抱住我。

    他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敬你爱你一辈子。

    刚压下去的委屈,就咕噜噜冒出来了。我红着眼睛质问他道:“那你想把她放哪儿?给她笔银子,打发她走?”

    吴和颧抱住我急切解释:“我只看她可怜,并无非分之想,不然,”他举起我的手,往他身上打“你锤我几下,打我泄泄气”。

    他撒娇耍赖的逗我,下人看着他卖痴憋不住笑出声,我知他重视我,心里虽生气,看他耍宝,也忍不住破泣为笑,心里亦是甜蜜。

    我耍着性子说:“那你不许碰她,只能放在后院里,就当养个闲人罢”

    他抱着我,连连应是,在我耳边小意哄我,对我说着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我有了身孕,后半夜起夜厉害。为了不扰他第二天读书,我们开始分房睡。

    我虽没刻意打听却也听说了,那个妓,名叫宋姣,是个红楼里的清倌。

    本以为她会安分守己,不想整日一副娇娇柔弱的模样,三番五次装作偶遇拉着他说话。

    后来,她仗着宠爱炫耀的对我说,在那儿的一个下雨的夜里,她借着议事的借口,说自己怕打雷,钻进了他怀里,美人在怀,屋里又点着勾人的熏香,半推半就间就行了好事。

    那时候的我正为他怀着身孕躺在床上美滋滋的痴想着,他对我那样好,我要跟他生许多孩子,决不容旁人掺和进来。他却和旁人在床上红被翻浪。

    那一夜过后,没等我发怒找他,他又是那副深情的模样来求我原谅,一副可怜的样子。

    他低着头把头依在我腿上说:不怪旁人,都是我的错,你怎样都好,别生闷气,气坏了我心疼。

    那副全然依赖的样子,像个茫然的小孩儿。

    我不想理他,又舍不得他,忍着心里的酸意原谅了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妓变得生分。

    他心软,我知道。宋姣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打动了他。

    第二次他宿她房里后,表面满脸不该和悔恨来找我,话语里句句透着那女子可怜,若不帮着点她,又被势力眼的仆人欺负了去。

    我挡着门不见他,宋娇来找我,跪在门外,求我给她条生路。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正好被他找我时撞见,便负气拉着她走了。

    他开始夜夜宿在那妓屋里。我心里委屈,又怀着宏哥儿,总是孕吐,日日消瘦。

    月儿劝我对他服软,把他心给拽回来,可一提到宋娇,他又总是说她不易,活的可怜,我二人总在这上面争执。

    那女子惯会巴结讨好,让他开心。

    我也远远的看见他二人你情我意的样子,像极了我们刚成亲的日子。

    爹虽不喜欢宋娇,留下来却也不说什么了,娘只盼着,多多开枝散叶,左右都不偏薄,也不懂我心中苦闷。

    我无数次想冲上前问他“夜里,你会对她撒娇耍赖的说话吗,会让她叫你乳名吗,会在行房时强忍着欲望怕她痛,亲她哄她吗”却都只敢远远瞧上一眼躲开。

    我阿娘说的对,女子这一生,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她劝我切莫太过依赖喜爱丈夫。

    只是,那时我沾沾自喜想着坐在桌前呆呆看书的他,握着我的手教我写春联的他,终归是不同的。

    他总对我说她太柔弱了,没有家人,身无长物,只有他能依靠着了,一点一点把心偏到那里去。

    他们像极了一对恩爱鸳鸯,我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心也渐渐凉透了,我不愿拉低身份跟一个妓争宠,有了宏哥儿也不想管这些事事非非了,他缺知寒问暖的人,我给他纳妾,他需要一个公正的妻子,我帮他把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给我低头服软,还没说两句,就被她派来的仆人,喊着说“心口痛”请他过去。

    他便看着我,我只冷冷的回一句,你的菟丝花还在房里哭哭啼啼等你呢。

    过了几年,许是厌了宋娇整日发嗲卖惨,又抬了房性子泼辣的小妾,很讨他的喜欢。

    一个一个的女子抬进来,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我的阿远,那个中秋节夸我,娘子甚美,比之嫦娥。那个晚上勾着我手指睡觉的,那个偷偷亲我的腼腆纯真的少年。

    他也从初见的少年郎发起了福,从腼腆变得圆滑,撑起了这个家族。

    没等到日子继续往下过,便得了肺病,整日整日吐血,爱抓着他柔柔弱弱躺他怀里的宋娇忽然不闹腾了;爱对他撒娇卖痴的小妾也变安分,不再缠他。

    死前他拽着我的手,夸我贤良淑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用浑浊的眼睛希冀的看着我。

    我拍拍他的手,并不接茬,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没了,咽了气。

    我的宏哥儿,被我精心教导,爹和娘也把期望都落在他身上,指着他撑起这个家。

    他子嗣不丰,只留下两个庶女,一个庶子。

    许是明白了,现在这个府里我最大,许是都不年轻了,又或许是他已经死了,他留下的那群小妾也不作妖了。

    安安分分,时不时还能坐一起话话家常。

    我这一生平安顺遂,老了一群儿孙承欢膝下,享了几年天伦之乐。

    到了老年,脑子也越发糊涂,孙儿带着媳妇给我敬茶。我竟恍恍惚惚看到了昨日的影子。

    新娘年龄不过二八,跟我那年嫁来府里差不多大。

    那怯生生的模样,跟我当年刚进府一模一样。

    我拉过他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细细嘱咐着他,既然过日子就好好待她,莫负了人家一生。把他俩的手交叠一起。

    小姑娘遇到的良人会比我强吧,我孙儿那样好,比他好太多了。我笑着看着他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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