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无病呻吟,表达终将降临在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惨败时,一定要将它限定在尊严和美感的范畴内。
————加西亚-洛尔迦
<一>
最近这一段日子过得不平顺,气氛总是压抑,大有相看两相厌之势。经常两个人都不说话。墨阳尽量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两个人的关系。
一个午觉起来,肚子有点饿。这才想起午饭只吃了几口。那家店,一进门就是一股奇怪的味道,直觉告诉她这里的东西肯定好吃不到哪儿去。她向陈先生抱怨食物难吃,陈先生表情赞同,嘀咕道:以前这里的烧腊挺好吃的,可能换厨师了。墨阳想着,眼前这个人是吃外卖长大的吗?怎么哪里的快餐都吃过。
确实,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过最多的就是麦当劳。刚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只要他俩出去吃饭,首选一定是金拱门。当然那时候麦当劳还不叫金拱门。直到墨阳抗议再带她去吃这种垃圾快餐她就绝食,他们去麦当劳的次数才减少了许多。
这日子虽不是特别开心,但也要努力过好,不是吗?好好吃饭也是好好过日子的一部分。墨阳定了份水果先填填肚子,然后又在外卖平台买了今晚做饭的食材。其实就是一些肉菜青菜。做饭她并不是很擅长,曾经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两个人在一起后,她接地气了不少,做饭做菜,就差生娃带孩子了。两个人,总得有个人做饭呀,不能天天吃外卖吧。其实她愿意,做做饭才有家的味道。她心疼陈先生过去一个人的生活。
今晚煲个鸡汤,再抄个菜就好。她和陈先生的饭量都不大。想来她也好几天没做过饭了。压抑的气氛让她不想动,也吃不下。陈先生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要么玩游戏,要么睡觉。这样状态的他,墨阳已习以为常。过去,她还会很生气,现在,她尽量不去关注。
陈先生这样的状态,她是知道原因的。前几天,陈爸爸打来电话,商量婚事的细节。一说起婚礼,她就心烦、恼火,开心不起来。那天晚上,她又莫名地生气。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为什么要办的这么粗糙?陈先生的观点是形式的东西越简单越好。她听了心中一股火。形式是虚的,她一辈子就此一次的婚礼怎么能是形式的,虚的。人生大事,需要仪式感,神圣的,庄严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再说她只不过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婚礼,一个普通女孩子该有的婚礼。
陈先生一再追问,问她婚礼想怎么办。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回答了又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她沉默,她不想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她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知道说出来的后果,也许两家就此撕破脸皮,这婚再也结不成了。可是不说出来她觉得愧对自己。
沉默,良久的沉默。
最后,婚礼无限期推迟。她知道双方爸妈都很失望又无可奈何。她心里愧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家人。她也担心,怕妈妈多想。妈妈身体不好。
两个人没有争吵,这个事就这样过去了三天。气氛诡异,她不想去努力和解,也不愿多说话。这段关系,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不管两个人关系如何,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本着这样的原则,墨阳准备今晚好好做饭。也希望他不要这么不开心了。
很快,水果和食材送到了楼下。这个时代真是方便快捷。只要动动手指,不需要出门就能买到几乎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是否因为这种便捷,人们的行动能力在不知不觉中退化,而人们却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陈先生一向不怎么喜欢吃水果,她独占了整个果盘。一边吃着哈密瓜一边追剧,此乃人生一大乐事。她心里是开心的。今早出门到现在,陈先生话多了一些,关系有一丝缓和。他还真是傲娇,一生气就不理人。她特别想笑,此刻的他就像个女孩子,小气。陈先生对她的嘲弄不以为然。两个人打打闹闹,似乎和好了,又似乎中间还有一道深得无法愈合的伤口。
系上围裙,戴上手套。去水,把鸡肉放砂锅,再把洗干净的党参和当归放到锅里,一起煲。先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陈先生不喜欢汤里放太多辅料,所以只放党参和当归。她喜欢炖汤,从小的饮食习惯。但她会炖的汤不多。两个人从小生活在南方,但饮食习惯还是不同的。陈先生喜欢清淡的粤菜,特别是客家菜。墨阳则吃习惯了酸辣的桂菜。两个人生活了一年,她基本上已经不吃辣的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改掉了这一毛病。
厨房飘出一股浓浓的当归的味道。随着这汤煲得越久,当归的味道越淡,直到最后汤煲好剩下一股淡淡的清香。
陈先生也会做菜,但他很少下厨。刚在一起那会儿,他还经常做饭,后来偶尔看心情,再后来,干脆吃食堂。因为这个,他们还吵过。可是吵过了又如何呢,他还是一样不愿意下厨,甚至不愿意洗碗。一点烟火气没有的,根本不是家。做饭成了她一个人的事。
洗干净的油麦菜放到一旁,再把蒜米拍碎备用。这素炒油麦菜是她常做的。她和陈先生都喜欢吃,吃不腻。炒青菜讲究火候,一定要把油烧热,再把青菜放下去,要把洗干净的青菜沥干,不能有太多水。放到锅里后要翻炒,充分接触受热。最后不能炒太久,太久了水份流失,吃起来干扁扁的。
她叫来陈先生收拾桌面,准备开饭。吃饭的时候他们大多没什么话。倒不是因为“食不言”的规矩,平时他们话就不多。陈先生没喝汤,墨阳提醒他,开玩笑说不给面子。他只说不喜欢。她没有勉强,只是有点失望。很快,陈先生吃饱了,在一旁玩手机。她做饭,他洗碗,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可是这一次,陈先生扔下一句话,“不洗就扔了”。她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中却气愤到极点。这些东西虽不值钱,可也是她一件件精心挑了买回来的。扔了是不是就表示不想过这日子了。再看看那个吃饱了坐一边玩游戏的人,一副冰冷的面孔,一颗冷漠的心。
“不洗就扔了”
怎么过一辈子,她问自己。把碗筷收好,放到垃圾桶。她问,这种日子过着有意思吗?
“没意思就分手啊!”
分手,她不敢吗?她不能吗?何况他已提出。
呆呆望着阳台外,天空还像往常一样,灰蓝灰蓝的。傍晚了,太阳落下去了,她种的花花草草生机盎然,一点不疼惜它们主人的悲伤欲绝。
分手,那就分吧。这样同床异梦的日子,她过够了。收拾行李,打包行李,托朋友租房,请辞工作,一气呵成。再没有以前分手的犹豫。
把能带走的都打包,不是自己的一件不要,熟练地整理行李。这样的动作她做过好多遍,以前吵架她总忍不住说分手,然后收拾行李。他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挽留,不道歉,不低头。这一次也一样。也许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她的一次无理取闹,小题大做。最后还会像以前那样,雷声大雨点小,乖乖回来。只有她心里明白,这一次真的要走了。
她不言一语,机械地叠衣服,收着自己的小东西,不放过一个小物件。她想起一年多前也是这样,不过那时是满心欢喜。
那一阳台的花木,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养的,带不走了。她告诉他,她要离开了,辞职了,车票定好了。他说她不给自己留后路。她笑,后路,她有后路吗?从她决定跟着他,他就是她的后路。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她扭过头,不让他看见。一年,从她来到这座城市来到他身边,不过一年。从她认识他三年,三年,不长不短。可足以让她变得千疮百孔。她再也没有留下来的信心。从对他百分之百的信赖,到如今的敌人,从最初的最后的港湾,变成伤害她最深的人。她不再是那个明媚的女子,她不再温柔体贴,不再通情达理。她不再是那个唱着《我要你》而引人回望的怀揣美好的女子。她失去了和他创造美好未来的信心和信念。
看着他,这个人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先生吗?如此陌生,似乎她从没认识过。
躺在床上,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背对着背。曾经,她最讨厌背对的姿势。背对,冷漠。如今,这成了他俩睡觉的常态。她劝自己放下,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没给自己留后路,是她怕自己犹豫,怕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困局。
<二>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来。几个月来,虽不工作,但她鲜少睡得好。睡得安稳,竟成了奢望。她望着天花板,这张床,这个房间,这个家,这是她拥有它们的最后时刻了。
坐在地板上发呆,等待着快递员来把行李收走。这么几年,辗转几个城市,一路跟随着她的,似乎就只有这些不断寄来寄去游走在不同城市的包裹,再没有别物。
他在一旁坐着,双眼没有离开过手机。他劝她把多余的被子也寄走,省得到了桂城还得买。她坚决不要,她只带走曾经自己带来的,还有自己的私人物品,其它的都不要。她排除一切睹物思人的可能性,这种老套的戏码就留给他吧!
没有挽留,没有不舍。陈先生帮忙把她的东西寄走,她知道,这一次,自己真走了。
他问她,那些花木哪些该多浇水,哪些该少浇水。她苦笑,让它们自生自灭吧。虽这么说,在出门前,她还是给那盆紫叶草浇了水。紫叶草,有水就长得繁茂。几个月前,陈先生无意提起,邻居家的花开的好美,紫色的。她看了,确实长得不错。她特意在网上买了种子回来,埋在土里,等待生根发芽。如今,那十来颗小种球已变成一大盆紫叶。每天她都要瞧上几眼。另一盆同样繁茂的是紫罗兰。当初她和陈先生在她老家河边的碎石子中发现了几株,感叹紫罗兰生命力的顽强。陈先生帮她采了两支,一支种在爸妈家,一支被她带到这里,精心养护,如今竟开了些许淡紫色小花。再看看那些不同颜色的太阳花,那是从爸妈家带过来,那盆新换了土的兰花是从陈先生叔叔那要的,挂在墙上的多肉,陈先生还夸过它们……这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有它们的故事。带不走了,带不走的,就舍弃了吧。
在送她去车站的路上。他给她买了吃的,看着她过安检。知道他还在,但她倔强地不回头,一切云淡风轻,不过是离开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是进了大厅,她还是忍不住寻找他的身影,但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清瘦的影子了。
那年,他也送她到车站,依依不舍的,临走前,她凑到他耳边说,希望下一次见到你,你不要再这么瘦了。那时,他们的关系刚有进展,一切都是美好的。虽然他没明确认定,但至少给了她希望。如今她把一份感情的全部过程都走完了。原来,相遇与分离,皆是这么容易。人生啊,到底要经历多少不期而遇和注定的分离。
<三>
大学时代,她是不喜欢绿皮火车的。慢而且晚点是绿皮火车的标配。但大学时候来回学校和家之间必须是火车。飞机反倒麻烦。她人生中的第一趟火车之旅便是第一次去学校。没有人送,她和一个同在昆城上大学的同学一起,两个人带着对陌生事物的胆怯和对未来的向往,踏上旅途。
大学四年,她不记得坐过多少次火车,有过硬座的,有过硬卧的,年轻真好,能坐二十多个小时下车还活蹦乱跳。
不喜欢火车还有一个原因,火车环境不好,吵杂,陈旧。你想休息,或许旁边的小孩在闹翻天,后座的看视频吵到你心烦意乱。时不时来来回回推车卖特产的,一路吆喝,真想告诉他,这些东西人们都不需要,不要再晃来晃去了。
她把行李放好,在靠窗的凳子坐下。窗外一列火车停靠在站台,人来人往,此时此刻他们又将奔向何方。哪里又将是她的去处?在她觉得,火车站都相差无几,无非是大和小的区别。窗外的那列火车离她越来越远,她终于离开了这座城市。这一刻,似乎注定要发生。
车内的情景没变,孩子在打闹嬉戏,乘务员制止,家长呵斥教育。车厢隔间飘来阵阵烟味,此时的她安静坐着,看着。普通人世,不都这样吗,吵吵闹闹。放空了脑袋,呆呆望风景。陈先生发来信息,一路顺风,好好生活。她觉得可笑,伤她这么深,还有什么资格祝愿。她只愿自己的余生都不再有争吵和心痛。
搭慢车是种享受。不必心急地去完成下一个日程,因为急也没用,你无能为力,只得安安心心磨时光。窗外一片嫩黄的田野,将到收获的季节了。几秒钟,进入眼帘的是远处的矮山,郁郁葱葱,一片密林。她要去的地方,一千公里,跨过高山长河。她心中突然生出悲戚,她是个流浪的人,从未有过内心的安宁。
到桂城的时候,天还没亮。出奇的是,这趟火车居然提前到站了。凌晨五点的车站,熙熙攘攘。他发来信息,问到了没有。她没回,关心她,又怎么忍心她颠沛流离。时间太早,不好把朋友叫醒。她在火车站广场找了个台阶坐下,等天亮。广场中央的大柱子,在黑夜中像个灯塔,有光的地方,就是她前进的方向。
朋友带她到给她准备的房子,老小区,没有安保。当然没有陈先生给她的那个家那么好,但她很满足,总算有个落脚之处,不必露宿街头。
朋友走了,她把房子整理了一番。几大箱子的垃圾,从五楼一步一步拖到楼下,她累的手发抖,身体明显不如以前。曾几何时,自己这样不堪一击。她对自己说,墨阳,不要忘了,你是一个独自生活过三年的女汉子。
洗家具擦玻璃拖地,拖把弄脏了她的脚,一阵刺痛。原来,那看似漂亮的的鞋把大脚拇指磨掉了一大块皮。人说的对,不合脚的鞋早该扔掉。毫不犹豫的,她把那双又贵又漂亮的高跟鞋扔进垃圾桶。
出门,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找到一家花店,买了束满天星和勿忘我,插好放在客厅。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她一个人的家,不会被人赶走的自己的家。
她买了菜,准备叫朋友吃饭。她试着跟那些厨具磨合,却怎么也用不顺手。这顿饭做的很累,也不甚合口。她只吃了几口。朋友笑她已不是一个桂城人了,口味都变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其实她不喜欢也不擅长做饭。不喜欢做的事,以后就不勉强自己了。
送朋友出门。分开的时候朋友告诉她回来的路,要是不记得就原路返回。她是个路痴,夜晚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以前出门她很少记路,只跟在陈先生后面就好。记得刚搬家的时候,早上上班怕她迷路,陈先生特意早起送她出门。如今,一个人,必须靠自己了。
一个人在大街上瞎逛,不知不觉已深夜,她看着手机地图往回走。妈妈打来电话,她第一反应是妈妈知道了分手的事。再一想不太可能的,她不说,陈先生是不会说的。接了电话,事情很严重,妈妈很担心,气的半死。她听了也是糊里糊涂,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才知道是误会一场。她要求工作人员打电话跟妈妈解释,。妈妈身体不好,总是担心她。过多的思虑,睡不好,身体更差了。听了派出所的解释后妈妈的疑虑消去大半。她安慰母亲,她一个大人了,能分辨是非,能保护自己。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她早点结婚,安安稳稳过日子。她自然明白,但如今,这婚怎么结?她不知道,也无人可诉说。
因为这个电话,她回去更晚了。路上没几个人,她看着地图,生怕走错。有一小段路没有路灯,黑漆漆,她握紧手里的包,揪着心,快步地走着。她怕黑,从小就怕。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晚上不敢出门。因为怕黑,还被邻居嘲笑。她一直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姑姑带她去镇上看表演,其他小朋友都参加表演,打扮得像个公主,只有她是个最不起眼的观众。在大街上,她和众人走散了,找不到姑姑,也找不到认识的人。她站在街边,焦急地等。天色暗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也不认识回家的路。她没哭,只是心急如焚地寻找一个熟悉的人,可以带她回家的人。她不知道最后姑姑是怎么找到她的,只记得大人们都说她笨。她哭了,特别想回家。
她微信跟妈妈聊天,聊家里的事,聊派出所的人工作真是马虎。她说些安慰的话,希望妈妈安心。妈妈自从去年学会用微信,就经常用微信跟她姐弟俩聊天,似乎爱上了这一时代的发明。弟弟比她懂事,至少很少让妈妈操心。妈妈高兴地说,弟弟买了套新衣服,准备在她婚礼上穿。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辜负别人比辜负自己更让她愧疚。如果妈妈知道她分手了,一定会被气死。别人的议论她不怕,她只怕爸妈伤心失望。
她心里萌生一个想法。婚礼照常举行,婚礼后各过各的。只希望把对家人的伤害降到最小。她把这个想法告诉陈先生,陈先生不同意。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他依然强硬。他责备,知道后果,当初为何不给自己留后路。她生气,留后路,说分手的是他,责怪她离开的还是他。她不走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她知道所谓假结婚不是个好办法,有可能这个办法对两个家庭的伤害更大,可现在,让他们知道一切,太残酷了。她该怎么办?他家他会搞定,她呢?他说那是她的事。
深夜,安静得可怕。她给自己开了瓶红酒,想把自己灌醉。喝了一口,难以下咽。遇上他,她爱上了酒,总在伤心的时候把自己灌醉,哭一场,狼狈不堪,而他从不阻拦。她把剩下的半杯放一边,何必呢?让自己难受。
不敢关灯,也不敢睡着。今晚的事是她自取其辱了。人心这东西,已经离开了的人,又何必祈求他慈悲。
<四>
很早她便醒来。她忘了今天是几号,星期几。原来的生活轨迹,她今天应该上班,这个点她应该还在他身边。可是一切都变了。是她咎由自取还是他薄情寡义?她打电话给他,还是为昨晚的事。他在半睡半醒中还是不同意。两个人差点又一次争吵。他说回去可以,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但结婚不可能。回去?回去过曾经那样的生活吗?有什么意义。每一次,她都是占下风的那个人,每一次她都是输的那一方。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不甘再一次让她走进自我折磨的深渊,仿佛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她在一个无底黑洞中,独自一人。没人能救她,她只能想办法自救。她知道,也许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这一年来的自救,她失败了,她要一个医生。
联系了一个医生。虽然这医生的形象很不符合她对心理医生的想象,她还是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所经历的述说出来。她明白,想得到帮助就要信任医生。本以为医生会用专业的各种测试、模型分析她,却不想医生只是问问她和陈先生的各种相处小事,说了一些她都懂的大道理。半个小时下来,她已无话可说。医生的建议,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生活。她是同意这个建议的,陈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她早一段时间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割舍不下。
她明白医生的意思,陈先生并没有那么差劲,只是两个人沟通的方式出了问题。她在这段感情中投入太多了,太关注,以致迷失了自我。她明白,她一直明白,她在找回自己,她一直在努力,只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只是一开始就错了,以至于自己一直不能原谅。
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一个人分享了她这一年多来的喜怒哀乐、欢乐委屈,她心里轻松了一点。她知道,分开是势在必行了。那个因为爱情而偏离了人生轨道的自己在哪里?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要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更优秀更美好的事。你要作践自己,没人能劝得住;你要变好,也没人能阻拦。
她想把那些路过的美景画成油画。还记得一次她跟他去海边玩,夕阳下的海平面美极了,色彩绚烂。她想,如果用油画画下来,那一定更美。这个想法一直没实现。现在开始学吧!那些说好了要读的书,现在开始读吧!说过要写一本书,现在就开始构思吧!
<五>
傍晚,太阳下山了。她准备出去走走,买几本书。精心打扮,出门。桂城,她来过几次,上一次是两个月前,和陈先生一起。她来到古城的巷子,这巷子还是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游客。她踏着高跟鞋,优雅淡漠地笑,随着人流走过一条条巷子。或许不该难过,不过是经历了一场物是人非。
走进曾经一起去过的店,他买过的同款纪念品还在。她拿在手里,轻拭尘土,又轻轻放下。走进一家旗袍店,她一眼就相中了陈列柜里一件藏蓝格子的旗袍。她是喜欢旗袍的,喜欢那精致的轮边,喜欢那盘结的布扣,喜欢那看似保守的立领。她喜欢旗袍或许可以追溯到那遥远的小时候。小时候妈妈用小碎花布给她缝民国学生装,上衣的盘扣她总是特别喜欢。
她把旗袍放回去,接下来的日子,不工作钱要省着点。人不能为物所控制,再喜欢也不行。
走出店门,鞋跟卡在了砖缝里。在行人的目光中,她从容光着脚,双手拔鞋。曾经的那个她,此刻的她,都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不管这目光是善的,还是带着恶的。
在路口,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子叫住她,问她要钱。说是出差钱夹丢了。她把钱给他。别人肯定会觉得她傻,她想看看她以善对这俗世,这俗世会不会对她报以仁善。
最后一站,她要去曾经他们去过的书店。她不记得路,只能靠着模糊的记忆和地图,慢慢找。书店里陈列的各种小玩意儿精巧别致。她尤其喜欢这里的茶具。上次她就想买,碍于陶瓷不好带,便没有买。
她挑了几本书,走出书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他们共同的记忆体。吉他的弹唱声传入她耳朵,她寻着歌声望去,那个人黑色T恤,像极了他。他是否也曾这样的歌唱,倔强,抗争。
终于在这一刻她明白了,他和她是同一类人,布满棱角,无法拥抱。放过他吧,也放过自己。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再也不犹豫。
回来路上,车上放着《体面》,电影《前任3》的主题曲。看这电影,她还写过影评。曾经她那么理智地分析过林佳,却不想自己活成了另一个林佳,甚至比林佳更糟糕。
困住自己的一直是自己,醒来吧,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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