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母亲老了，连花生都吃不了了。母亲八十八岁，思维清晰，还能够和儿子儿媳生闲气，我总以为她很康健。母亲很喜欢吃炒花生，我想起来的时候就给她买点。最近一次带花生回家，母亲说，哪里还能吃了花生！我大惊：您啥时间连花生都吃不了了?母亲说：你没想想，我都快九十岁了，牙不行了啊。

      母亲老了，连洗澡都成了难事。穿衣脱衣困难，她就仗着儿子是自己养大的，只好让儿子们帮忙，当然这必然也经历着内心的难堪，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凡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到家，第一件紧要事便是给母亲洗个澡；次要事就是听听母亲“诉苦”。

      母亲老了，记忆力衰退。久远的事记得清，近期的事反而记不清。衣服只能记住今年买的，以前买的新衣，即使没有穿过，她也想不起来，照例说自己没有衣服。给她的钱东塞西藏，或者基于母亲的心，随心所欲地赐予儿孙中的某位。刚开始的时候，我显然有些生气，买的新衣服不穿，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好像儿女们不管你一样；给你的钱，你不花，反而问啥时候给过钱。后来我释然了：一切源于忘性大，记性差。给一个耄耋老人计较什么，她能健康活着就好！

      母亲老了，但是她还竭力想有尊严地活着。母亲做不了饭了，在儿子们家轮流住。她一会儿觉得这里不舒服，一会儿觉得那家不合适。首先是吃饭问题，总是做不到她的心里，软硬盐淡、稠稀辣酸,难免有不合口味之处，母亲不觉气闷。其次是媳妇们也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母亲又耿耿于怀。照顾越多话说越多。母亲总是学不会只管低头吃饭不要抬眼看脸的上乘心法。我每次回家去，母亲总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又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有时候还留下委屈的泪水。唉，清官难断家务事！人老了学糊涂点更好。

      母亲老了，她已经没有能力照顾她的女儿。以前我回家的时候，她总是忙前忙后，只怕你挨饿；现在她只能给儿子们提个建议，做点什么饭给出门闺女，至于人家听不听这个建议，也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甚至她已经考虑不到女儿上百里地的奔波劳累，而是急于要把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交给女儿完成，宛如见到一个救星。

      母亲的的确确老了，老到我担心她等不到我退休之后，但愿人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