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母亲老了

那天，瑨瑨悄悄对我说，还是外公好点，来玉溪也能适应，可外婆就不一样了。是的，我也觉得母亲不似当年了。

一直觉得，母亲是个女强人，可这次在一起，我觉得母亲真的老了，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她了。

母亲一辈子在农村的田野里奔忙，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省会昆明，那还是看病的时候去的。

犹记得她给我们讲过，在没有出嫁的时候，那时候是集体化，人人按工分吃饭，劳力显得尤为重要。母亲一个人可以挣下同龄女孩一倍半的工分，背树叶沤肥，别人一般背100多市斤，而母亲能背动100公斤的叶子。

母亲30多岁的时候，我在读初中，暑假的早晨，等我们七八点钟起床，过不了多长时间，母亲已经去山里捡拾山核桃回家了。农历六七月份，阴雨绵绵，回家的母亲经常湿透裤腿，可是却也不换，就那样被熬干，导致现在成了晴雨表，阴天雨天的时候就会全身酸痛。

九几年的时候，我们家喂了很多头猪，那时候的猪是不兴喂饲料的 ，喂的都是包谷面和山里找回来的野草，母亲白天放猪的时候，就顺带背回一箩筐的猪草，猪草被母亲剁剁煮煮，那是母亲给猪带来的美味。

她忙碌的身影，就这样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是母亲的忙碌，给了我们相对富足的生活。记得那时候，我们村子里，有的人家连一个年猪都杀不起，而我们家一年都会杀两头猪，虽然现在很多人都说吃腌制品对身体不好，可我依然还是喜欢腊肉的味道。那种唇齿留香，嘴边冒油的感觉，到现在，每年都要感受几次，那是母亲每年给我准备的火腿的滋味，那就是母爱的味道。

走着走着，我蓦然回首，定格在心中的另一幅画面，她真的很美。我读初二那年的火把节，一家人到县城玩，母亲穿了一件的确良衬衣，留下了我们家有史以来的第一张也是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张全家福，那时候的母亲梳着两条大辫子，站在帅气的爸爸旁边，真的是一个时髦的人。眼光没有向前看，而是低微而下，看着我们，那是一道温柔的光。

后来，我们的小村子，还传出了这样的说辞：“自从李**开始穿上衬衣后，解板山很多女人都喜欢上了白色的确良。”那是我记得的很温情而又时髦的母亲。

这回，我买了一套房，找了个日子搬进来住，在我们老家的风俗里，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晕车的母亲，不顾自己衰弱的身体，还是来了。

母亲，她怕自己不来，被人说出去不好听，我三番五次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要我的做法不使别人的利益受影响，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可母亲为了我，还是不顾旅途奔波，还是来了。

他们到的那天下午，我和两个宝贝一直不吃饭等着他们（母亲、妹妹、妹夫、侄女、哥嫂），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八点多了。他们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路上会走了十来个小时的时间，肯定是母亲晕车，一路吐着过来，而妹妹他们为了让母亲休息，一路走走停停。

我到校门口接他们，母亲坐在副驾驶位上，头靠在窗沿上，有气无力，闭着眼，脸毫无血色。下了车，我们大家都说吃了饭再休息，我又补了一句，有妈妈爱吃的酸菜鱼。可是母亲说，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想睡在床上。在床上的她，昏昏沉沉，喊她，她也没有精神回答。

有一天，我带母亲到小区外的超市买东西，买了用品回家，半路上，有一个小小的台阶，母亲竟然看不出来了，被台阶闪了一下腰；昨天下午去“外婆味道”吃饭，记得当年的母亲能吃两碗饭呢，可是她就吃了一小碗就不吃了，我说再吃点，可母亲说，吃多了晚上胃不好受，真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

吃了晚饭，朋友说送我们回家，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不想坐车，可是她问我走回家有多远，我就明白，她不想坐车回家了。我背着我家姑娘婷儿，儿子瑨瑨背着我的包，一行四人散步回家，我虽然走得很慢，可是母亲总在不知不觉中落后了，后来我就挽着她的手，这样我们能够走在一起，就不用担心过马路时候的车辆了，更不用担心她在异乡的大街上看不到女儿时候的惊慌失措。

拉着她的手，能摸到上面的筋，凸起的它们诉说着岁月的流逝，那双圆润的手，现在手背已经筋条罗布了，母亲的手掌，拉着很是粗糙。

瑨瑨虽然有的时候会说，外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说，虽然外婆不知道很多东西，但那是我的妈妈，你不能因此看不起她，你要对她好才行。是的，我的母亲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可想想当年，她也是一个女强人呀。和爷爷一起种了我家所有田地，一年的辛劳，让我们和别的小朋友相比，生活要更富足一些。

可是现在，母亲真的老了，头发已经灰白，腰更佝偻。如弓的腰，那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2004年，我刚工作一年半，放寒假，没有立即回家，等着男朋友一起返家。我还在学校，妹妹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呢？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什么。

第二天傍晚，我们回到镇上，先到政府找父亲，可父亲不在宿舍，一问旁边的卢叔叔，才说我妈妈出了车祸住在卫生院。这场车祸，让母亲元气大伤。母亲在床上一直躺了五个多月，慢慢地才能下地走路，慢慢地能够生活自理，慢慢地，我好像又看到了原来那个能干的母亲。

刚才，母亲跟我说起，如果在家，现在一定在采茶。我们其实也说过，不要为了便宜的茶叶透支自己的身体了。可是她说，茶叶长得那么好，不摘掉可惜了，茶叶确实好，我们家的茶叶，是从来不打药的，不会为了让茶叶长得更多，而使用农药。茶叶虽然好，可是价格却多少年了，也不见美丽过。但只要在家，这个季节，母亲一定是在我家的茶园里采摘茶叶的。

父亲经常打电话给我，目的就是让我劝说母亲，不要那样劳累，可是我那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却总不肯停下来歇歇。用她的说法，做着活计不觉得有什么，歇着更是全身酸痛呀。

母亲老去，我说以后就跟我在玉溪吧。可母亲说，还是要回家的，你爷爷年纪那么大了，你爹又经常喝酒，我回家，情况会有一点的。她还说，一个家，总要有个女人的。

虽然每一个人都会老去，可是只希望母亲变老的节奏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我感觉还没有报答养育之恩，母亲就已经老了。

只愿自己能够变得比原来更强大一些，能够给母亲更好的照顾。

母亲，只愿岁月长留。虽然我们渐行渐远，可是您依然是我心中那个能干的母亲。是您的爱让我前行：是您的与猪群的亲密接触让我童年的生活有肉的滋味，是您与大地的亲吻让我从小吃上白米饭，是您与普洱茶的原始约定，让我懂得了没有污染的才是最好的......

每天一个电话，我已经坚持了很多年，在陪伴的路上，惟愿时间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