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窗帘”是我们潮汕的方言说法,意思是销售窗帘布。虽然现在线上购物很流行,但至少目前甚至未来几年销售窗帘布的业务仍以线下跑业务为主,除非是能出一款具备触摸感的智能仪器并普及大众。
在我们家乡,很多没上大学的青少年都会选择干这类工作。我身边就有两个弟弟从事这类工作。一个是小叔叔的儿子阿嘉;一个是小舅舅的儿子小勇。
阿嘉比小勇大几岁,也比小勇早入行三四年。他刚入行那会,整个行业还算不错,社会经济也处于繁荣时期。三四年打拼下来,阿嘉已经存了点钱并且向老板预支了部分钱,一口气把老家的房子盖起来。
他家的房子很漂亮,简约大气略带欧式风格。踏进门的第一瞬间先是眼前一亮,也可能是我长年在外漂泊,已不了解家里头流行的建筑风格了。
前年阿嘉来广州出差,我们住的地方刚好有一间空房,便叫他过来暂时一晚。我们住的地方离地铁口很近,走路倒不费时。比较麻烦的是进了地铁口后需要走一段很长的楼梯台阶,没有电梯直达出口。阿嘉过来的时候,同样也需要走这段漫长的阶梯。
直到今天,每次想起他走这段阶梯时,我仍心有余悸。阿嘉的右脚在小时候出过事故,到现在,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走路时身体有点右倾。而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他庞大的行李箱。行李箱是加厚加宽和防水的,光这个行李箱的重量就不轻了。里面百分之九十的空间整齐地摆放满各种款式的窗帘布,剩下的空间便是简单的行李和一套迷你茶具。而就是这样的一个行李箱便超了百斤重。我不敢想象他是如何独自扛着比他体重还重的行李箱走过那漫长的阶梯以及平日在风里雨里和大太阳底下行走的他。
那天晚上,我们边喝茶边充满新奇地翻看他的窗帘布。这些窗帘布跟我平时见到的都不太一样,它的质地很厚实严密却不乏丝滑柔感。它们看上去很高端,像是给富丽堂皇的宫殿用的。它们像贡品一样被呵护式地摆放在行李箱里,想碰触它的手都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而跪坐在地下的我们,像极了它的朝慕者。
我边看他泡茶边问:“你出差一直随身携带茶具吗?”
他说:“是啊,晚上独自一人在酒店的时候经常会用它来泡茶。“
那天他走后,我便上网淘了一套白色小茶具,上面的图文是绿竹,跟我们以前生活在旧房子用的茶具是一样的,只不过它更小。后来我也时不时会泡起茶来,之前还会对其中的咖啡碱没抵抗力,现在倒还好。晚上适当泡淡薄些的茶,对睡眠基本上不会有影响。那是我离家乡最贴近的时刻,仿佛那一刻已是身处家乡,它让我瞬间更加安静和深沉。
小勇是最近两三年才入行,到他来的时候,窗帘布销售行业大势已去。如今竞争已十分激烈,大蛋糕也被分走了,新人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难度不言而喻。不久,疫情汹涌来袭,打击最致命的无疑是线下行业,特别是线下销售行业。他只能左等右等,心想着总能熬过去。没想到这疫情就像无止境的黑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熬到今年,虽然疫情情况减轻了许多,但民生经济凋敝,连我做线上销售行业的都觉得今年比去年更难。
前几天我回了趟家,刚好他也回来停歇几天。我们约好一同去姨母工厂。姨母自己有个小鞋厂,两条流水线,员工大部分是自家亲戚。我们名义上是去帮忙,实则是蹭饭。我跟小勇挨坐在同一侧,我们做的是最易上手的部分。两个长期在外漂泊的人,这一刻却觉得无心安心。跟着流水线的节奏不停歇机械式的重复着,突然感觉内心被暖流包裹着,竟不禁觉得很暖很向往。
我们聊了许多,那时才了解到他在外奔波的不易。往往一天奔波劳碌下来,业务一无所获,还需要自己按比例付路途费。他们这一行是没有底薪的,行情不好的时候,每一天都在对外支出。我问:“那你们偶尔拉到一单业绩水平是不是就能拉上来。”他摆了摆头说:“不是,第一单都是小单,只有等后面客户定下来了再回购才可能有大一点的单。”接下来我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愿所有在用力生活的人,每餐有味,每晚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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