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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从没见过父亲喝过哪怕一小杯的酒。但茶,父亲是-天都不离的。
小时候,父亲经常会和三两好友围坐喝茶,偶尔的,我也要喝一杯。不懂得品茶的我,无所谓茶的好坏。只是一味地要喝浓茶。那时的我觉得好茶就应该是浓茶,而浓茶也必定是好茶了。虽说浓茶喝起来味苦,但我从不皱眉,只是一味地夸口好。我天真的有一种想法:浓茶似烈酒,能喝,会喝,敢喝,才是男子汉。而我,是父亲五个子女中唯一的男孩,理所当然的,必须是男子汉。
父亲不但会喝茶,还会制茶。
每年春秋两季,父亲会有几天的时间挑着箩筐到寨山采茶青。
寨山是我们村的一座山,位于村子中央。我们村绕寨山而建。寨山三面住有人家,另一面,连着大坑山。山和山连接的缓坡,低洼处,是我们村的大部份田地所在。翻过大坑山,就是凤凰山,凤凰山的一面属于我们村,另一面属于别的村。
寨山的形状像一个削了尖顶的圆台。下宽上窄。从山底处呈45度左右的斜坡延伸向上。不高。山顶只长些低矮灌木。土壤以红砂土质为主。因为陡峭,也因为土质的原因。寨山的蓄水能力差。村民们因地制宜,绕着寨山四周开了一些梯田。在梯田上种些耐干旱喜红砂土质的作物。茶树就是其中的一种。
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茶树。数量不多,但在那经济困难的年代,几棵茶树釆摘下来的茶青制作的茶叶就是人们辛苦之余聊以解乏的上好佳品。
父亲上山采茶青,要挑天晴无雨,南风徐徐的日子。父亲说,这样的天制出来的茶品质才好。
采茶青,要赶大早。每次,父亲采完茶青回到家,太阳才刚冒出不久。采来的茶青上还带有晶萤透亮的露珠。父亲手脚麻利地把这些带着露珠的嫩芽薄薄摊在阴凉处。便去忙自己的事。待中午回家,茶青上见不到露水的时候,父亲就把它们重新装入箩筐。然后点根纸烟。边吸着纸烟边轻颇有节奏地摇着箩筐。这一摇通常要半小时。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摇那些采摘下来的茶青。就问父亲。父亲说:这叫摇青。摇青的功夫决定制出来的茶的品质的好坏。摇得越久、越匀,制出来的茶的品质就越好。如果摇得不够,制出的茶喝起来就会又苦又涩。
在开始制茶前,这些茶青要间间续续地摇好几次。有时夜半,我会在睡眼朦胧中望见父亲独自一个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地摇晃手中的箩筐。
茶青摇好后,父亲开始支锅制茶。
制茶是个精细活。它不像炒菜,烈火烹油,讲究个快。制茶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锅太热了不行,太冷了也不行。父亲总是光着双手在锅里翻炒,根据手感随时调整锅底柴火的供给。翻炒好后,父亲把这些茶青趁热装进预先准备好的细条形白布袋里。找个平整的地方使劲揉搓。边揉搓边一点点地攥紧袋口。直到最后,把它攥紧成一个硬实的茶球。然后把这个茶球晾在一边,让它静静地呆上一天。
隔天,父亲打开口袋,取出茶球。此时,昨天还是嫩玉般碧绿舒展的茶青被拧成了密致,青绿中泛着黑亮光泽的条形。父亲把茶球掰碎,放进烧得温热的铁锅里慢慢烘焙。烘焙的过程在我看来太过漫长。可是父亲却做得不烦不燥。整个过程中,他都不停地用他那结满硬茧的手掌轻轻地翻动、揉搓。
茶制好后,父亲会约茶友,边喝茶边品评,边天南海北随性阔谈。此时的父亲是开心快乐的。似乎,过往许多生活的艰辛和不易,都在这一刻中得到了化解。生活的乐趣在这一刻中得到极大的满足。
近年来,父亲年岁已高,不再种茶也不再制茶。但茶还是每天要喝的。喝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融入到父亲的日常。
现在,每星期的周末回家,我除了问候父亲的身体之外,似乎找不到更多的话题和父亲聊天。这时,我会烧壶水,和父亲一起泡茶。在一杯杯的细酌慢饮中,我们父子俩人无需多言,就能从中感受到来自彼此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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