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黄昏。草原。外景。
一块长满白苔的墓碑。镜头固定着俯视它。风吹窸窣声。画面模糊。
导航仪的声音:这就是你们要寻找的东西。这个世界的万千居民之一,瞧它已白发苍苍,这场大雪淹没了时间……
墓碑逐渐清晰,其上刻着墓志铭:
我,又聋又哑,我把我的心脏
攥在手心,它很干净,不脏
但为何无人接纳我的礼品
只因我又聋又哑?……
画面淡出。
2.夜晚。十字路口。外景。
一块沾满野兽粪便的墓碑。镜头固定着俯视它。蝉鸣声。画面过暗。
我们的声音:噢,这里是一座村庄的乡道吗?两道酷肖痛苦之泪痕的车辙,从诸世纪远远流来,不枯不竭,冰冷……刺骨……如蔓……
墓碑逐渐亮堂,其上刻着墓志铭:
吃井莫忘我,后人们……
是我以肉体为车,推倒
这座围困乡亲们未来希望的森林
骄傲地走过吧,此路为劳动者而开
画面淡出。
3.黎明。庙宇废墟。内景。
一块停着一抹阳光的墓碑。镜头固定着俯视它。鸟叫声。画面过曝。
导航仪的声音:这里便是旧日世界守护者们的居所了。一处曾经墙壁上雕满精美石榻的神庙。精灵们与墙上的炬火同眠,而今它们一同被石块压死,它们一同,长眠在了一场永恒的美梦里。
我们的声音:……盯着这块石碑,使我们的眼睛像快要燃烧……
墓碑上的光从第一行上移开,其上刻着墓志铭:
那是一场能净化你身心的灭世之大火……
我们的声音:那但愿我们是一片大海,否则我们将死于被蒸干。
墓碑上的光从二三四行上移开,其上刻着墓志铭:
这块墓碑是一片船帆……
当它消失时,这艘灵之船也就沉没了
触摸我吧……“概念”之海存在于触摸之中
画面淡出。
4.正午。大马路边。外景。
一块粘着一块口香糖的墓碑,碑文被灰尘遮掩。镜头固定着俯视它。狼嚎声。
导航仪的声音:好了,你们已来到这个世界的首都了。倒下,像千年前的那些士兵一样,倒下倾听地底可怖阴森的笑声吧。此刻烈日正在融化文明的沥青,笑笑瞧瞧吧。
我们的声音:一块碑,两块碑,三块碑……目之所及,无处无碑……“概念”,什么概念……我们只想理解“理解”的概念……
我们伸手抹去墓碑上的灰尘,其上刻着墓志铭:
我们在此开埠,又在此扬帆启航
另一个世界的人呐,某要操之过急
你们已站在幽冥之海边的灯塔下
触摸它,叩响它,待引航之光为你而亮……
画面淡出。
5.梦幻时间。迷失者海滩。外景。
黑白偏蓝的梦幻画面。我们裹着大衣,迎风赤脚沿着布满垃圾的海滩行走,沙滩上立着无数的墓碑,海水喧响,我们边抚摸着碑边缓缓而行。在某处,我们蹲下,把耳朵贴在一块墓碑上,打开录音机对它缓缓倾述。
我们的声音:石头……无常现象的宫殿,不可摧毁的实在之本质,以你作为肉体存在。而其它物象不过是它的衍生品……生者雕琢你,不过是试图解析本质为何物。殊不知本质最忌解析……
镜头迎向墓碑上的碑文,我们用手抚摸着,上面刻着:
我用显微镜探索,用蒸馏瓶行军
我是常败将军,又是常胜将军
我曾征服广大的自然帝国又最终败退
但是,我将永远保有自我的王国
起身,继续行走。海潮声。
我们:噢,此刻,你们,我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朋友。你们一代接一代,一个接一个地为上一代雕刻墓碑。直至那最后一代与最后一人,而面对那片永是黄昏的海,那最后一人将永远也等不来接他的船。那可怜的人就是我们啊!……
我们继续行走,墓碑如面孔般,从黑暗中逐一涌现,它们每一块都刻着独一无二的四行碑文……
生者……不要试图与我交朋友
把你的奠酒带走,给路边的流浪汉喝
我如蚂蚱,已拥抱着真正的宝物:地轴——
天地万物绕它旋转。死亡就是那根轴
………
走吧,如星辰般盯着我眨眼的人
你的星光照得我浑身瘙痒
你让我想起爱情,想起她和阴柔的他
我早已无法巧舌调情……一台只能重复四言的录音机……
………
蠢人蠢人蠢人,遍地的牲畜和蠢人
我笑你们妄谈爱,轻言死
不过是一群猪猡牛马罢了
面对这样的世界,我感恩我的早死
我们的声音:那该怎么办,那我们能谈论什么?……我们从无尽的夜色中航行到此,我们亲眼见到了你们……你们已死……确实……亿万块墓碑上的诗文,却回答了我们无数的问题……你们向我们关上了石门,但,我们要抚摸你们……
………
别摸我,太阳!还有被太阳照热的
活人的血手。我已沉入了一条冰河
永享无人打搅的安宁,我之上是水
水之上是冰。不要打破这层冰
………
这里是一片海,我是第一千艘船
当你看见这块碑时,说明我正顺风
还在去往彼岸海港的旅途上
如果你来了,我欢迎你,但我愿你永远不来……
我们的声音:如今……这里已是一片灵魂与死亡贸易发达的汪洋,目之所及,尽是驶往那处商埠的大船……噢,载我们一程吧,为何不让我们上船……我们是被困荒岛的最后一人,生者的城市已废,我们渴望抵达真正的城市!……
………
黑发人,莫要在我前头哭
去寻找一个怀抱或一个眼神
一次亲吻或者一句安慰
否则,就从我面前折去一枝野花,别烦我
我们的声音:不要抛弃我们……不要从我们面前开过,却不放下船锚……别让我们永远自说自话,无人应答……
………
这个长眠于此的人
曾试救人却无法自救
曾试爱人却无法自爱
他的可怜源自软弱,背弃他吧!……
我们的声音:所以,我们将永远搭不上这艘船吗?被独自遗留在这个生的世界,孑孑独立,行走在这片宿命般的话剧舞台似的海滩?……
………
妖狐星曾预言我不死,我欣然接受
巫师预言我必失王座,我将他赐死
后来我持杖漫步至此,眼前是苦难的大海
我,衣衫褴褛的孤家寡人,倒下,像盐融化在了水里
………
在那五十个就义者中,唯他
最蔑视权杖。他视苦难为嫁妆
视纳处人的未来为妻子
他收下了了死亡的金戒指
导航仪的声音:走吧……走吧……继续走……港口的旧址就在前头,被海风海水腐蚀的港口,废弃的港口……从此到彼,从这到那……
我们的声音:我们获得了回应,却触摸不到真正的肉体。灵魂,你就是真正的肉体。如今,抚摸着石头块。我们不过触摸着一片又一片已脱离躯体的指甲……是的,它们还在长,它们确着有一丝生气,但我们渴望更多!更多!……抵达鲜活的口与眼的领域……
………
渴望,对明日的渴望,对明日清晨
水果裸肤上新鲜汗水的渴望……
像是渴慕怀抱的娇羞的女子
我渴慕死像他人渴慕生……
我们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风中摇曳不清,逐渐变小):既然你们不救我们,又为何驶近我们……既然你们不救我们,又为何回应我们!……
诸多残碑如林莽涌现,一些碑文的残缺显然是由后人所补齐………
唉,思想的故事永远不会因死亡而结束
………
或许,我将永远[………]受苦
………
试图与死人拥抱的可怜活人
………
但对于思想者,这或许将是一声福音……
………
鸟雀的呼吸里才有[真正的]智慧
………
但这又或许是折磨
被关在死的抽屉里
在脑中有限的空间翻来覆去
………
噢……让我们安息吧
我们在甲板上长期的曝晒中倍受熬煎
给[我们]橘子!给[我们]柠檬!
[我们]是饮[日]焦渴的水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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