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圆圆的脱去硬壳的红甜果放在D面前，这是它“丰盛“的午餐，它犹豫许久，才低下头，啄着吃起来。甜腻的汁液顺着舌头、喉咙，一路传染到胃里，它哆嗦了一下。它停下进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两个果子悉数埋进土里。
甜腻的感觉让它想起小青果、小红豆、小黄条的味道。
它陡然想起之前藏起来的一批“宝藏”，小小的计划在心里暗自形成。
夜晚，X和Y已睡熟，哥哥姐姐们的喧闹也归于平静。
趁着这静谧的时刻，D偷偷地溜出洞穴。
一到外面的开阔地带，它便箭一般朝一个地方飞去。
它急不可耐地扒开盖在上面的树叶，还好，它们都一个个安静地卧在里面。
它随便捻了颗小红豆丢进嘴里。接下来是小青果、小黄条。
几种不同的味道入腹，然后升腾到嗓子上，跳跃到全身，它情不自禁地唱起来，舞起来，在黑暗中。
它一蹦一跳地踩在细碎的落叶上，发出擦擦的声响，那么欢快，那么轻灵！一连串的美妙音符从D嘴里蹦出，它们争先恐后地钻入每个黑暗的缝隙里，林子里霎时变得鲜活了。这时，仿佛林子听到它的歌声，予以回应似的。几下“磕”“磕”“磕”的碰撞声传来，紧跟着一片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又是重复的磕磕声。虽然极其微弱，听来却如此鲜明，像把小锤在它心上轻轻敲着。
循着声音，D慢慢走过去，富有节奏的音律渐渐贴近，但是暗中仍然看不真切，忽然声音戛然停止，一个圆圆的东西滚了过来。
D急忙用爪子攫住，借着微茫的月色，它依稀辨认出。。。
这是颗红甜果！
不等D思考出这儿出现红甜果的原因，一个影子飘过来，一下把果子抓在口中，紧跟着啄了几下，发出磕磕磕的声响。
原来是N！夜晚它也得在这儿磕红甜果！D马上就有数不清的话脱口而出，但看到N机械、忙碌的神态，好似喉咙被挤压住，脱不出口去。它短暂沉默着看了会儿N重复的劳动，突然想到收藏的野果，也未考虑在这黑漆漆的夜晚如何找到的问题，一时间兴奋又填充了它的大脑。
“N！我在有个地方还藏了很多我带回来的果子，一起去吃呀！”
“吃什么？不要再来烦我了！因为你，就因为你带来的果子！我要像现在这样，每天晚上，在你们都熟睡的时候，我要独自在这儿，一直忙碌到夜深！快走开！走开！”
黑夜扑到D的脸上，看不出它的表情。它一言不发，呆愣着，默默注视着N重复的动作，许久之后，才慢慢地，默默地走开了。
四周的黑越发暗了。一颗颗树在D旁边倒下，在这持续不断的倒塌之中，它一步步向前走去。可是突然间，它停住步子，紧跟着下一秒双翼一振，掠向上空重重叠叠的树影，转瞬间它已飞出很远，身后不知从哪个地方还传来微弱的磕磕声。
N停下嘴上的动作，望着上方黑沉沉的夜空，原本灰暗的眼里，烧起一丝火光。
九
四面被温暖厚实的云朵包裹，D正躺在里面，云层拖着它缓缓地飘动着。它看到下方弥漫的林海，千百个树梢，参差不齐，向后次序逃开，它高兴地在云上舞动。这时候，远方袭来一阵风，云朵轻轻摇摆起来。
风势渐渐大了，云被吹的稀薄，到后来竟转成狂风肆虐，云中骤然出现一个大洞，D坠了下去。
它醒了。
一片昏暗，仍然是在它的窝里。似乎距离A的铃声响起还有段时间。可它感到一种紧迫的压力，这股压力发条般在它脑子里旋紧，逼得它一刻不停地往出走去。
它走出洞穴。
胖的、瘦的、年老的、年幼的、纯黑的、带有白羽毛的，以它的窝为中心，围成一圈圈的半圆，族长正站在它和半圆之间，依旧是一副威严的架势，所有鸟都在静静等待着，而它的父母X和Y，正准备去叫醒它，它却已经自己走出来了。
眼前的场景它已见过多次，可是再见到仍然心里发憷。
族长向两边望了望，而后向前一迈。
“昨天夜晚，你在哪里？”
D一惊，登时脑子被全部抽空，嗫喏半晌，只吐出几个毫无意义的词字。
“你休想隐瞒我们！你飞出了这片林子！是不是？我曾经在大家面前宣告，不允许你出林子的范围。族长一边发言，一边缓缓地转向灼灼注视着它的鸟群，“这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这，我都是为了整个族群着想啊！其它林子什么样，我们谁都没去过，从小先辈就告知我们，那里很危险！谁能知道那里是不是密布着沼泽、长满有毒的花草、暗藏着毒虫猛兽？而你那些什么果子，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它们是如此难看，如此难吃，铁定是从那片林子里摘的吧！竟然还魅惑了我们族群中一位工作努力的好手，仔细想来真让我感到惊异、害怕！这让我更加确信：其它林子里无论是何等食物，假如我们吃了，只会残害我们的心灵！唯有红甜果，是美味的，神圣的，纯洁的！
族长顺势看向负责红甜果供应工作的K小队，向它们致以微微一敬，K小队瞬间感到被注入一股无名的力量，登时腰挺得更直。它们旁边，站着一只鸟，却低下了头，似是极度羞愧。
族长暂停片刻。
“所以，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的行为是多么愚蠢！我明白的太晚了，在这点上，我有失一个族长的职责！我怎么能让一只有翼鸟，一只不是我们族群的鸟，眼睁睁在我们眼前飞来晃去，而不采取任何措施？更何况，它对我们的建议和告诫丝毫不予理睬，居然趁着夜晚，又偷偷地飞出了林子！说不定又是要去那个坏林子里，再摘些有毒的果子来蛊惑我们！这不是恶意将我们一汪平静的湖水污染掉？！”
族长胸中一面鼓涨破，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似一个个爆发式的鼓点，跟随着炎热的空气，跳到每只无翼鸟的耳朵里。
“把它关起来！”
“不给它红甜果吃！”
“不让它飞！”
众鸟你一言我一语，顿时沸腾了，嘈杂的声音如一曲混乱无序的曲子，在树下的低丛之间回荡着。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们无翼鸟族可是十分宽容、十分善良的族群呐！不过，我们安逸的生活也是不容侵犯的！鉴于此，那么。。。D！我现在宣布，以后，我们将不允许你再飞行！，X！Y！作为父母，你们得监管着它！不过，这毕竟也是为它着想嘛！哈哈，整日在那么高的地方飘着，多危险呐！
“对！”
“对啊！”
“族长真会替我们考虑！”
“是啊！”
围成一圈圈半圆的无翼鸟们簇拥着族长，一边各自发着赞叹附和之声，一边四散而去了。
X和Y赶忙拥上去，它们想要安慰孩子几句，但还是觉得族长的话完全正确，没有任何值得挑剔、反驳之处。看到孩子的羽毛略微有些凌乱，它们各自轻轻啄了啄，将其朝一个方向理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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