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乞丐和阿嬷

流浪汉

上个月的一天，在湖边等船去湖心岛的时候，身边经过一个流浪汉。流浪汉一头长发，手拿曲棍球棒，在朝阳的照射下，颇有点像圣经中的先知约翰。他经过我之后，对着湖大声念着一首诗。时间久了，忘了他念的是什么，反正有些莎翁的诗的味道。念完了诗，他又大叫着往前走，我拿手机拍下了他仙仙的背影。

他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是自己的王，不用在乎他人的眼光。在这个意义上，我是羡慕他的。

流浪汉让我想起小时候家乡梧桐镇的两个乞丐。

其中一个叫阿木。阿木的具体样子，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但确记得他国字脸，长得人高马大，穿偏短的衣裤。长相不差，个子高大，却去当乞丐，那应该是个懒汉。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懒，在大人的嘴里，他是这样的。

“你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阿木一样讨饭吃啦！”

“这么迟还在睡，我看你以后给阿木当徒弟吧！”

还有个乞丐其实是个女疯子，名字叫什么忘了，或者根本就没人知道或在乎她的名字，大家都叫她“癫婆”（疯女人的意思）。她是那种每个小镇或县城都会有的女疯子，普通得很。你经过她的时候，她可能会对你傻呵呵地笑。有的时候，你会看到她在饭店门口的垃圾桶找吃的，忽地会像找到山珍海味一样迅速地把某东西往嘴里塞，然后幸福地左顾右盼，好像是想跟别人分享美食的喜悦。

癫婆在大人嘴里则是这样的：

“再哭，把你送给街上的癫婆算了。”

“还哭，癫婆来抓小孩了。”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父亲工作调动，我转学到城关。梧桐的老家只留下阿嬷（奶奶）看家。每逢放假，我都会回镇里看她，与她住一段时间。有一次回去，发现阿木在我家里，而且在帮阿嬷做事情。阿嬷当时在做糟菜。糟菜的主材料是芥菜，基本做法是把芥菜晒得稍微有些干后，用手或脚把它们揉软，然后与酒糟一起放酒坛里腌。阿木当时做的是用脚把芥菜踩软的工序。三十来年后，他踩芥菜的样子让我记忆犹新。那样子有点像在跳两步舞，不过是单人的，舞姿轻柔。

阿木工作的报酬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及管够的青红酒——阿嬷自釀的米酒。印像中阿嬷是把他当亲朋好友一样对待，并没因为他是乞丐而嫌弃。

还有一次回老家看阿嬷。进了屋，发现我们家多了个房客。房客是那个癫婆。癫婆住在我们家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席子铺在地上。经过那房间的时候，坐在席子上的癫婆对我裂嘴笑了笑。

我当时也没问阿嬷为什么让癫婆住进来。我跟阿嬷的关系如此亲近，她做的所有事我都能理解。阿嬷是个善良的人，况且她一个人住一个偌大的屋子，肯定也很孤单。那时正逢冬天，她应该是不忍心看癫婆在寒风中露宿街头。

阿嬷对待乞丐的态度对我有很大影响。我看到乞丐，都会想起阿嬷，想起她与阿木及颠婆的事。身上如果有零钱，我一般都会拿点给遇见的乞丐。但是像阿嬷那样把他们领到家中当贵宾般对待，却是做不出的。每每想到这，便觉对阿嬷心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