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步在冷清的子夜长街,看一眼月上中天、玉轮高悬,流华披着一层轻纱倾斜而下,将整个大地染成银白。忽有风来,让轻云遮了,仅剩一层迷蒙光晕。
天空一下子变得极暗,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不管你看不看得见,她总会如期而至,当太阳入山丘,落细柳,当黑夜退残照,挥银钩,当碧华幻望朔,上层楼。
在云中,在天空,含羞带怯,破云出月,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身披薄纱的仙女娇娥,误把光折,衣袂在不经意间沾染了烟尘色。
从傍晚,到黎明,若隐若现,在这些独属于她的夜空里辗转,不分冬夏,偷把光撒,她便就着素光,到此月下。
这是哪里来的人儿,停在山岗,落在大江,走在夜色撩人的大地上,用脉脉含情的目光,把整个夜空点亮。
点得花影摇曳,照得树下斑驳,即明奔流之江河,又恋水上之舟泊,先惊别枝之山雀,再布青山之婆娑,走在无人旷野,奔赴城镇长街,整个人间,便要承着她遗落的恩泽。
我无意去追究她在白昼的光天里隐于何方,只是迫切地希望让她帮我遥寄一缕相思,以最为美好的景致,给千里外的家人,久不见的故乡,当我在无人的街头,形只影单,孤身游走。
月在中天,人在洲南。
少时辍学极早,离家在外,是无有乡愁的,总觉着此去脱得樊茏,自当尘尽光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几年,应是过得挺苦,浑浑噩噩,不堪回首,但也不算太坏,因为有酒可以喝,有梦可以做。乃至于后来懵懵懂懂结了婚,又稀里糊涂给离了,一晃三十来年易过,蓦然回首,觉得人生大抵便是如此了。
随着年岁日增,家母仙去近十载,此时念及,方知当初负她良多。
那些年,轻浮孟浪,怀着不着边际的梦想,那些年,恣意妄为,总是与她唱着反腔,那些年,有很多话,至今尚且还没来得及说。
总觉着这人生啊,来日方长,谁知一个转身,便是天人永隔。
从来没想过,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每当夜深人静,孤枕难眠之时,是否也曾遥望独月,心心念念,尽数皆我。
岁月总是不饶人的,在那握不住的时光下,一如指间流走的沙。
白了父亲的满头发,松了他的满口牙,似乎只是一个转眼,便已到了古稀这年,相隔数千里,遥遥无归期,漂泊在外,能相通的似乎也只有一通电话了。
钱够用吗?总是说够的,身体还好吗?挺好的。说的是家里疫情严,暂时怕是回不去,猛然想起,在外已有数月余,顿时颇感有心无力。
书上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希望亲人好好的,长命百岁,虽隔着千山万水,但这美好的月色,彼此能见到的总是一样。惟愿家人,身体安康,虽在千里之外,亦可共享此时月光。
遥寄一天月,托风赴山河,此念若能随云去,自我门前过,落便要落在我西窗侧,带着我的魂与魄,见一见阔别的檐上雀,风中蝶。
唯有掬一捧月色在手,和着淡淡的乡愁,化为缕缕期盼,丝丝祝愿,她盈满袖,她在风里游……
步在望不到家的长夜尽头。
——2022年4月29日笔,文,斩惊枫,首发于共棕号燕衔铃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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