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那双手,很轻柔,很温暖。一下一下,像是要把那些不甘、痛苦、胆怯按出他的灵魂。
可他是谁?她又是谁?
他要怎么面对她?
如果她知道,他不是他,她会不会失望?
但他真的不是他吗?他明明拥有罗秋恒的记忆,虽然是片段和零星的。也许,他就是他。他想起那个他,站在那里向他招手。
他想起了他渴望成为他。他想抛开一切,重新活一次!
只要他成为罗秋恒。
那么,好吧,他就是,罗秋恒!中央巡捕房探长,罗秋恒!他的心坚定了起来。
就在他刚刚打定主意要成为罗秋恒的同时,他就忽然知道,她是谁了。关于她的记忆,就如同一把阳光,一瞬间洒满了他的心。
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识。
是的,就是在江边。是那个最初就以碎片形式进入他记忆的江边。有细碎的阳光,有迷人的桂花香的江边。
彼时,他们是两个兴致勃勃地“吃瓜”人,机缘巧合地站在一起,看着他的同事们毫无头绪瞎折腾。
“中央巡捕房探长,罗秋恒。”
“在下苏雯丽,刚从巴黎回来,不过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
他们互相介绍自己。他记得,她介绍自己时,乜着眼,嘴角带着点儿笑。
那是一抹怎样的笑呢?似有若无。带着得体的社交礼仪,以及距离感和一丝隐约可见的轻视。
“嚯,这个女人。”他在心里哼了一声,表面不动声色。
她怎么敢轻视他?怎么敢!
他可是屈指可数的华人探长!要知道,在租界成为一名华人探长是多么不容易!多少日子的磨练和训练不说,还得加上些天赋,才让他能够拥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多少次,他在作完自我介绍后,迎接他的都是羡慕和倾佩的目光。
轻视他?她?凭什么?
后来的时间,她和他几乎同时找到了线索。这倒是让他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女人,有点儿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她就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当然,和别的女人不同,她们出现,是因为他。谁让他长着那样一张见之难忘的脸!要是他心情好,微微一挑眉,嗬,那真是“无人生还”!
而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死人。哪里发生了命案,就会在哪里看到她。不仅如此,她还总是比他到得早。通常他接到报警拉着警笛带着下属匆匆赶到时,就看见她站在案发现场,用一种,“我已经勘查完毕了”的眼神,对他微笑。
之后,还有各种微笑,狡黠的,得意的,无奈的……
而他,每一次,看着她或身着时尚的洋装,或穿着优雅的旗袍,画着极其精致的妆容,搭配着各种精致的小包包,站在尸体的旁边,他都觉得很荒诞。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在他的认识里,女人应该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至少看到这样的凶案现场,即便不失声尖叫,也该瑟瑟发抖,等待他这样的人来保护。而她?看见尸体比看见他还激动。
刚开始,他当然不习惯,甚至很反感。案发现场,那是他的主场,是他展示自己聪明才智和训练有素的探案技巧的舞台。而她就像一个入侵者,还是一个狡猾的入侵者。无论他以什么样的正当理由让她离开,她总有各种方法回来。
可是,事情就在他一次次赶走她,她又一次次回来之后,发生了变化。你要说是从哪一次变化的,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次,他看着她仔细翻查着线索,和平时笑意盈盈不同,眉头轻蹙,他忽然觉得,有她陪在身边,一起探案,好像也不错。
这些和她的点滴过往,如同她现在按在他肩头的那双手,温暖着他的心,抚平他忽然成为罗秋恒的忧虑和担忧。
他定了定神,放下紧按额头的双手,睁开了眼睛,是的,记忆中的那个她,就在站他的身旁,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而他,当然也不再是坐在回家的计程车里,他坐在一间办公室里。不是医院,而是警局!是上个世纪的警局。是罗秋恒所在的警局。
“我真的,成为了他?”林知衡,不,罗秋恒看看身边的苏雯丽,一边默默问自己。
“我真的,成为了他!”他默默但坚定地回答了自己。
“这件案子,你别太伤神了。”她劝他。
一时间,关于这个案子是什么案子,其实并没有出现在他的大脑。是探长就要办案,和他是医生就要给病人看病一样吧。那不就该是他的日常生活吗?
于是,他舒展开额头,看着她的担忧的双眼,把双眼弯出很好看的弧度,点了点头。
此时,他不知该说这种感觉真好,还是该说回来的感觉真好!
总之,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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