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去处，都跟来处有关|《大国志》

 

严明   著

    摄影师严明在《大国志》的跋里写道:所有的去处，都跟来处有关。所以这也是他在作品中叙述了个人的记忆与摄影师之路上的中曲折与值得的原因，而他的摄影，刻画了所谓大国小民的现实处境，聚焦的目光投射于人物背后的历史文化以及生存环境。

   对于每个小民，所谓的大国是一个疏离的文化概念，甚至只是虚幻的历史概念，小民有小民的烦恼、民俗的精神根基，因而在大国小民之间存在一种张力，这种张力正是大国之大与小民之小之间若即若离的历史观照。另一方面，即使只是处于社会洪流中但时时洞察其中的小人物，却在不断地追逐生活，这些所有的小民记忆也在构成个体的精神的大国。因而，在严明的摄影中，大国即是疏离的概念也是建构的骨架，小民即是人物的卑微亦是小人物的丰满。

                   1.诗意的浪漫

      炊烟、松林、流萤、银河……这些乡村的日常朴素贯彻在童年的记忆之中，本身弥漫着记忆之境的诗意的浪漫。对严明来说，这些微小的日常意象因曾经无比的沉浸并参与了人生因而闪烁着传统世界的古朴的暗光。

     然而时代已变，实利主义大行其道，经济转型社会焦虑，个体的精神都牵入在一种社会的漩涡，即在这之中，在社会洞察中，严明重申其趣味和对浪漫诗意的观察、保存。

       在鲁迅故居的三味书屋前，人们等候排队入门，都在闲聊等候记忆河流的开闸，他却在手机百度原文轻声阅读，简直如行为艺术一般，天真的诵读，沉浸在文本与历史的交互场中，显现了一种天真的趣味。

       诗意从来并不只在观赏者中引起愉快的感受，亦拥有悲凉的慷慨与温情，不仅仅是瘦弱的怀古，亦是心灵的扣问。

无头将军  浚县

    快雪后古庙的无头将军，直冷冷地站在雪地，与进入院子的摄影师相对，镜头里所感受到的，是历史的对质和扣问，何以将军无头，何以天下无人接续古意，也无人在乎曾经的将军战马意气横生，历史缺失的遗憾和自身历史身份的质疑从其中露出来，也因此在《天下无马》，已经远去的历史留下的良马，猝死在电影城的拍摄现场，而不是死在辽阔的草原，不见马的血性与自由的天真，令人动容。对传统所具有的那种自由和辽阔的呼唤，这呼应着摄影师为求自由的艺术脱离体制进入真正的江湖，江湖再见，江湖中见真性。

     我们可以了解，严明所说的诗意浪漫的远去，并不仅意指形式形式，也是在直面经济潮后对诗意的观察和保存意识的缺失，故老的文化意味已去，人缺乏足够的敬畏，了然无存传统文化敬惜字纸、惜物敬天之意，显露了历史的缺失的严肃性。既是对现当下社会的无奈，也是对精神生活的深切反思，希望在江湖的追求中保持生活的野性与灵活性，融入历史的潮流。

     浪漫主义永远是个出走的浪子。腹热肠荒地回去找秋水天长，到头来发现，走失的，竟是主人。

                      2.个人的历史

     个人是历史的记录者，也因此，这也是所说的，事物的来处。

        因而，严明回到了自己的两种身份，作为一个摄影师以及做为一个普通的公民。

    对他来说，摄影是一门“关乎自己的心”的艺术，并不是人际圈子的混杂也不是改变世界的方式，而是一种实在的观察与表达的艺术。摄影师在进行摄影的时候，是一种观照自我的行动，调动所有灵魂的力量，所有的知识阅历和审美感知，因而，摄影是摄影师生命的全部『此在』的表达，也唯有在生活的砥砺和持续不止的感知中生成更为丰富的世界和智慧，这就是摄影师的“为己之学”。

     作为一个普通人，拥有与同时代的人相同的经历，严明回忆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与家庭记忆。

        小时候的饿食记忆，但在乡下却充满了回忆，也饱尝野味，村民们淳朴善良，度过了美好的暑假。

     父亲上学时因家境太穷给不起学费，因而在别人地里扒拉五个山芋就搭上了回校的旅途，等火车关门后扒在车门外，背包顶着车身，一直逃票回到上学的城市，对父亲和他来说，这就是深藏着的绝望的力量。而母亲回乡生他，却因没有钱坐火车，一个人经历了很长很长的路才回到家乡。

    这些记忆，构成苦难和绝境之后的希望，根本的在影响着他之于对艺术的追求。艺术正是在悲观的绝境与深切地苦难中创造能够反抗时间的东西，是从苦难中收获爱，反思生命。也因此，愿意歌唱，而不是唱歌。

    很多次，被别人问过，你未来的打算到底是什么？我的回答是:能涉险度过此生，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3.心灵的摄影

       摄影在大众社会中显示出不同的活力。因摄影器材与图像软件的成熟，一方面处于大众摄影的时代，另一方面人们也更加追求摄影的力度。对我来说，生活充满着无数令人感动和驻足的瞬间，而这都依赖于对生活不懈观察，当我对事物抱持充满敬意的凝视时，事物和生活给予我非同一般的感受，它们以其本质呈现在我面前，我享受这种感动以及享受无意中所撞见的喜悦。

    我认为“决定性的气氛”对一张照片来说要更高级，更至关重要，它是“恰如其氛”。它是意境和情境全在的共同高潮，它在呈现关键事态的同时，附加了更动人、夺人的感染力。是气氛将表达从“看”送至“感的层面”，将“难得”变成“难忘”。

      严明的这段话不只是对摄影师，作为真诚的生活的观察者已然不能同意更多。从书中所附录的几十幅摄影作品，我们能够深刻地感受到其中所说的决定性的气氛，每张摄影似乎都有一处失焦的留白，这些留白处于日常生活的偏僻处，充满了一种现实性。现实的意义是: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场景被一个心灵确认过。在作品中，严明将一种极具现实记录感的观察和图片“贫瘠的焦点”导入到缺失（另一种丰富度）的历史文化、生存环境和思想的场域中，我们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强烈的气氛和指向，感受到摄影师倾注的灵魂和心力在其中，它不是捕捉，而是触摸。

       很多人都了解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理论”:“在摄影中，最小的事物可以成为伟大的主题”

      “如果你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罗伯特卡帕）。

      严明则指出他的摄影之道:决定性氛围，将事物的情境与意境融合在一起，或者说不是捕捉客观世界，而是摄影师在其之外捕捉自身与世界同在的那种合而为一的感觉，它是另外一种触摸。对于后者，他把摄影氛围拍大，如同中国古代山水画消除了形质局限的“远”，这两者，也就是造就了严明摄影作品的独特气质，也就是独属于一个摄影师的心灵的摄影。

等车的人

          4.怎么样的人生都不算用力过猛

      小镇青年有一股生气勃勃的基因，这都是因为早熟与对大城市的期望，严明就是这样诚恳的小镇青年，他一遍一遍地寻找事物的来处，不仅仅是记录，而是一种现实的触摸、挖掘和出土，他让“看不见的看见”，关注个体的生存环境以及失落的文化传统，他的摄影，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够使人找到适合的文化中的历史地位，也能安放那些失落的不见的令人哭不出来的浪漫。

       正所谓大国小民。

   拍照就是拍自己，用拍照看世界的人，即是在找着自己。还要到新的地方去，还在为它用上所有的力气。
      此番人生，不尽如人意，但仍让我兴致勃勃。纵然将来老得没了模样，内里还做那个纯纯、蠢蠢的少年，还是那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