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眼下，这学期已过了大半。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一年级的铺垫，这学期的状况似乎并没很糟糕。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学期”双减”政策的实行。
还记得，开学前，为这全新的政策而百般猜测，有着未知的忧虑。
忽而心疼这小人儿，要被拘在五十多平方米、人均面积不过一两平方米的教室里，待上九小时左右，那慈母之心有些担忧。
忽而怀疑这小人儿，要脱离家长们的视线，是否能独自处理好那让家长们十分在意的作业，那“鸡娃”之心有些颤抖。
可回忆起那陪写作业的鸡飞狗跳、娘吼儿哭的惨烈和悲壮，又不由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
开学的第一个月，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都在适应，但明显地，孩子的适应能力强过家长。惊喜的是，孩子的字比以前在家写时要更工整，效率也更高。担忧的是，孩子回家后更抗拒增加学习任务。
就比如有次，在他从未提及英语单词需要默写的前提下，我后知后觉到英语学习已到此阶段。于是，在一次英语单词默写后的当日，我回到家，问孩子，你的英语作业本呢？
孩子的眼睛很快地从我脸上划过，显得有点犹豫，说道，什么英语本？
这小人儿在装傻。肯定默写状况糟糕，若是情况良好，他不会不敢正视我。
我继续问道，“就是今天听写单词的英语本。”
孩子支支吾吾，说道，“那什么，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你不知道啊，你自己的本子你会不知道？”，既然孩子百般掩饰，只得自己动手去翻看他的书包，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没有发现英语本。
于是，抬头，肃着一张脸，盯住了他的脸，问道，“快说，英语本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藏？什么藏？”这小子还在躲避，“没有藏啊，不就在哪里嘛。”
“在哪里呀，你把本子放哪里了？”我提高了嗓门，火星已在点燃。
大约也是明白这已无法糊弄，他便说道，“我放床板上了，等着啊，我爬上去拿给你。”
好家伙！竟把本子放到了高低两层床的上一层木架上。真难为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孩子无奈地把本子递给了我。
我问道，“本子怎么会跑到那地方去？”
孩子忸怩地说道，“我不知道啊。”声音竟然还有些无辜。
“难道本子自己长腿了，还能够爬高？”我冷笑道。
两人都静默了。一本本子，竟然来得如此不容易。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我深吸一口气，一片红叉叉？
绝对的好家伙！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眨眨眼皮，又瞪大了眼睛，并用上手指，一个一个红叉叉地数着，十一个单词，红叉叉里十个。
不过，态度倒是认真，错的单词罚写五遍，写了满满的大半页纸。其实不用去问，也知道，这罚写也就是罚写，他依旧还是不会。
强制按捺下内心责骂的冲动，不过说一声，“先吃饭吧。”
吃完饭，按照约定，孩子有十五分钟的平板电脑时间。原以为他会自知理亏，不提此茬。结果，他还是问道，胆怯地，“我今天还可以玩吗？”
“当然可以，你去吧。”我咬咬牙说，定下的约定，哪怕再不情愿，也得遵守。
他玩平板玩得那样投入那样兴奋，一旁的我看得也是怒火中烧。
若是将这投入和兴奋投入到学习中，怎么可能错得如此离谱。不行，单纯地骂是不行的。
等他放下平板时，他脸上的兴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退缩，他自然会预感到，下面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自己脸上的轻松也是造作的不自然。
我说，“你过来看啊，这单词你也不是全部不会，至少都写对了好几个字母，就是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字母，你没写出来。”
孩子苦着一张痛苦的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继续说，“我们就来把这些单词，全部再仔细地复习一遍可好？”
孩子拒绝道，“我已经把每个错的单词抄写了五遍，它们太难了，我实在不会默写。”
我解释道，“我并不需要你现在都会默写，妈妈也不生气，我们只是来看一看、认一认这些单词和字母，看一看你究竟错在了哪里。”
虽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但孩子的抗拒也是明明白白。于是，我沉下了脸，孩子只得勉强地坐在了书桌前。
孩子的抵触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劝服自己，暂时先不着急，慢慢来。
于是，只是简单地将每个单词，重新认读了两遍，再写了一遍。虽然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孩子却是度分如年，我也是强制按耐下让其再强化学习的要求。
那天便再没说英语单词默写的事，一切如常。
但后来，我还是问孩子，为何单词错了那么多。
孩子抱怨道，“老师念得太快了，我都来不及想。”
“老师念的是单词吗？”
“老师是念一遍单词，再念一遍单词里的每个字母，一共念两次。”
原来主要还是考核的是字母的熟悉度，并不是我以为直接默写单词。如此说来，还在于孩子的字母基础掌握不牢。
我便说道，“从明天起，每天晚上默写五个单词，按照老师的方式。”
“五个？”他着急地快哭了，喊叫着，“太难了，我不会啊，我英语就是学不好啊。”
“那你说，几个？”
他说两个。
“两个太少，那就三个吧。”
三个单词而已，真的不多！可就是这额外的练习，也是讨价还价，百般艰难。
直到有天，老师通知次日默写新的单元单词。
我说道，“明天有英语单词默写，今晚上不要下楼玩了，复习单词吧。”
孩子自然不愿意，楼底下孩子们玩闹的嬉笑声如勾魂般让他无法安定。
而且，在当时的孩子看来，英语单词默写，错了就错了，罚抄就罚抄，他宁愿罚抄，也不愿面对这复习的过程。
可我认为，既然通过复习能减少罚抄，为何不去尝试。
于是，冲突再所难免。
孩子流着泪，赌气般，既拒绝下楼玩耍，也拒绝复习单词。
面对这个全身都包裹着抗拒、畏惧的孩子，我沉默了。
可那是一种冷漠的沉默，是另外一种暴力的沉默。我知道这并不好，但我也无法控制。
孩子也意识到了我的冷漠，而当他内心的抗拒消减后，便试着挑起各种话题，没话找话，但我依旧冷漠。
直到他问我，妈妈，我究竟怎么做，你才会笑一笑。
心怀怨恨的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虚伪”，却说道，“要么你早点睡觉，要么你现在去背一背英语单词。”
其实，说这话时，已快到应该睡觉的时间，而现在的我也不允许牺牲孩子的睡眠去搞学习。
所以，但孩子拿着英语书上床时，我又矛盾了，说，“还是睡觉吧，太迟了。”
孩子说，“我还没背呢。”
我说，“要不明天早点喊你醒来，你再临时背一背。”
就此约定，到了次日。虽然只是一次小小地英语默写，但我还是在记挂着。
倒不是担心他错再多，而是如果又默写不理想，孩子那英语不擅长英语学不好的观念估计会越加深刻，而一旦形成信念，不仅对于后期的英语学习，更是以后面对困难的心态都是很不利的。
但，在进家门前，我对自己说，和往常一样，不要特意去问默写结果。
可是当我打开家门，便是孩子兴奋的一张脸。
他说，“妈妈，你猜，我今天英语默写得了多少分？”
我“虚伪”地说道，“不管你得多少分，掌握了那些单词字母才是最重要的。”
孩子脸上的得意显而易见，却又不好意思般说道，“一个都没有错，全写对了。”
我当然要高兴地为他点赞，顺便说道，“你看吧，只要你愿意花几分钟背一背，英语单词并没有那么难。”
这事无疑是一个转折，再后来，英语单词默写我再没有特意去过问，因为他说他已经掌握了方法。他说，我会用相机拍摄的方法记下单词。他说，我要在睡觉前背一遍。然后早几分钟起床，再瞬间记忆法背一遍。
而我，选择相信他。
确实，后来的英语单词默写，他基本都能全对。
但此刻，我忽然想到写下这些文字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没有由于孩子第一次的糟糕默写而得意吗？还是因为炫耀自己的孩子后来默写都对成了一个貌似好学生的样子？
不，这不对。
也许，这件事，孩子领悟到的学习方法和勇气确实重要。但还不是本质。
本质是不是我这个对于他而言，一个最亲近的人，在陪伴中依然使用了某种暴力和权力的支配，去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了呢？
我不由得深思，并恐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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