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五.一”劳动节到了,我们自行放假休息。大清早,几个男生集体去县城玩,各队的知青早约好了,一齐度假。
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刘建设的趣事,一队的知青与我们同行。
“去年芝麻成熟的时候,善良憨厚的保管员把从地里收回的芝麻放在知青屋里,用麻袋装着放在墙边一字摆开。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都学会了炒芝麻,火候掌握较好,吃多少,炒多少。”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我们被队长喊去出早工,去收田里的中稻,轮到刘建设值班,他在家做早饭。”
“我们挑草头路过自家的知青屋时,闻到一股浓浓的油香,断定刘建设把芝麻炒糊了。”
“陈祥付的老婆陈天兰出工晚,闻到香味后,陈天兰摸到屋里看见刘建设正在添锅中焦糊的芝麻,她急忙去告诉了老队长。老队长气急地来到知青屋,我们尾随其后。”
“刘建设正在灶前拣煤油灯。慌忙中,他撞倒了油灯,锅中的芝麻早糊了,白芝麻被炒成了黑芝麻。”
刘建设的趣事还在村里被谈论着。
“队里在知青屋召开社员大会,老队长主持社员评工分。正说着,胡忠南家的老四从刘建设房中的箱子上拿出一个搪瓷杯,炒熟的芝麻被老四端在全体社员的眼前。湾里的男女老少都开了眼界:芝麻还有新吃法呀!老队长说话了,他第一次严肃地批评知识青年:“怎么什么都吃!”我们笑刘建设:怎么这事总让他摊上,一点收敛也没有。刘建设眯起双眼嘻嘻地笑。”
县城南的青石板桥拆除后将在原址建造南河大桥,桥基的清障工程由被关押的劳役人员承担,公安人员持枪监管。当我们一行人路经桥基时,劳役人员中有人在朝我们喊“大麻子,过来。”刘建设闻声走了过去。
我们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来到县邮局,知青们忙着在信封上贴邮票,都在给家里人写信、发信。
突然,两个穿白衬衣的人过来了,他问:“哪个是刘大麻子?”
我们谁也没领会,只有刘建设满不在乎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一个瘦高个说:“你出来一下。”
刘建设把信投进邮筒中,走出了邮局。
一切都很平常。
不一会,又来了一个人:“谁是窑山一队的罗邦德?”
“我是!”罗邦德满不在乎,油腔滑调地应允着。
“跟我们走一趟。”来人说。
罗邦德迈着方步走出了邮局。
发完信后,在街上逛了一会,我们买电影票涌进了京山县电影院看电影,银幕上正在放映《侦察兵》。
走出电影院的那一瞬间,只见对面的台阶上,一个剃着十字发型的人挂着一个大牌子,在街上示众。围观的人群像海一样,黑压压的一片。我和刘吉祥大吃一惊:“这不是刘建设吗?”
象梦境一般,忽然间刘建设成了“流氓扒窃犯”,胸前挂着的大牌子上歪斜的红色“×”,划在刘建设的黑色名字上。我们走到刘建设的近前,只见他闭着双眼,双唇不停要抖动,清晰地自我告示:“我是流氓扒窃犯刘建设,偷人家的工作证,扒钱包,偷粮食,打架闹事……”刘建设不断地重复着这段话。
“刘建设呀刘建设,就你那样你还会偷钱包,你还会是流氓?”我心里说。
刘吉祥对我说:“走吧,这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笨蛋一个”!刘吉祥说:“在南河大桥桥墩基础开挖的抬石场上,他送给了被监督劳动的那个知青一包未抽完的‘大公鸡’,惹火烧身。”
刘建设被非法拘捕的消息不胫而走,湾里的贫下中农谁也不信他会是这样,都说刘建设是“憨子”。
外强中干的刘建设这一去,便没有了回头路。
我们在其后去京山县城的路上,常见剃着光头的刘建设被荷枪实弹的公安人员押着抬石头。他加入了本不该他加入的劳动改造的行列。每次见到他,带去准备送给他的香烟不敢出手,怕走他一样的冤路。
刘建设人憨,但不乏机灵。
地里的麦子熟了,快到收割的季节,他乘公安人员疏忽之机,钻进麦地里。他爬在地里猫腰前进,爬上南干渠,疯一样跑回了队里。
看见刘建设,我们惊呆了。他简述了逃命的经过后说:“我准备回武汉。”
老队长来了,急忙安排出纳给他支15元钱,告诉他到永兴去拦车,再到武汉。
事不宜迟,刘建设打开自己的箱子,清理随身的衣物。我们送他淌过富水河,上了湾前面的山岗,望着他消失在青翠的松林中。
“刘建设患了神经官能症”的消息传来,让人不可思议,这责任找谁负?从此,一个活脱脱的小伙子,一个活跃的下乡知青就这么静悄悄地走出了城山大队,走出了胡湾。
刘建设的父亲来队了。这次,他很沮丧,儿子患了精神病。
刘建设的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把儿子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广阔天地炼红心,弄成了神经病。对于刘建设顷刻之间沦为罪犯,这话谁也不相信。刘建设潜入麦地逃跑,县公安局竟然不追不查,也不到队里来捉拿人犯,人逃了就算作释放。
什么也不要了,取走了刘建设的衣物后,他父亲离开了生产队,留下的是刘建设欠下的超支款。刘建设病转回城了。
胡湾的人很善良,一笔勾销了一个又一个知青的超支款。
魏玉坤欠下的超支款被一笔勾销。
山青欠下的超支款也被一笔勾销。
刘建设欠下的超支款又被一笔勾销了。
柳春桂仅有的一点分红,队里如数结账,留在了她的名下。
这就是母亲般的胡湾人。
热闹而富有生气的城山四队知青小组已没有昔日的人丁兴旺了,知青屋空空的。五保户胡德顺搬进去了,他仅占用了一间山青、柳春桂曾同住的一间东北厢房。胡德顺在堂屋支起了灶。我和刘吉祥仍住在湾南的“闺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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