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有法师让我写一写对佛系一词的看法,我拒绝了。
一来,俺不太喜欢追着热点写东西,追热点总能让我联想到写“应制诗”的御用文人,整天搜索枯肠的生拉硬拽,说是追热点,倒不如说是被热点追。
二来,觉得这必要去批评一种与佛教关联不大的流行文化,“佛系”只是形容词,不是名词,并没有实际的指代,追着不放,反有无聊之嫌。
三来,我猜测了解佛教的人,都会认同我下面的这句话:学佛修行不是所谓的随缘任命,而是革命。
如果猜对了,就更没必要一本正经的批评众所周知的胡说八道。
修行是革命的看法,我一直都有,最近随佛学院去延安学习一次后,我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下不过我想通过革命二字,和大家聊聊我眼中真正的“佛系”。

想要了解一群人,最好的方式是先了解他们的目的。
去年我写过一篇《学佛的目的》,在文中,我把人们学佛的目的定义为转依二字。
所谓转依,可以理解为“转变生命的依处”, 这个词非长篇累牍无法说明,我们姑且把它放在一边。
我要说的是:转依这两个字不仅是我们学佛的目的,还是我们学佛修行的方法,或者说,修行的过程就是转依的过程。
修行的修,是一个动词,修行的行,也是一个动词,修是对生命的改造,行是对“修”的成果保持。修是正确的开始,行是迁流相续的进步,二者结合,我们生命的依处自然由染转净,由恶转善。
如此说来,修行不只是修行,也是一种创新,一种自我改造,更是一种“革命”。
革命者们说:"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修行人说:“诸善奉行,诸恶莫作”、“横超三界,竖穷生死”。
二者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其实都是一种生命能动性的体现,一种修正和对抗。
只不过前者对抗的是环境,后者对抗的是自己。
对抗自己要比对抗环境难,因为其他人的恶总是显而易见的,自己的恶却是细微难察的。
就像你朋友圈分享的自拍照,你会挑最好看的角度拍自己,而别人却会挑那个最难看的角度看你。
我们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这一层美颜滤镜,于是乎我们想要对抗自己实在是难上加难,但也正因为难,成功才更可贵。
某些程度上,修行比革命要难,不是难在排除万难的决心,而是难在自我怀疑的勇气。
革命路上,处处要和敌人搏命,修行途中,也要一直和自己的烦恼纠缠。
革命会遇到暗杀和埋伏,修行始终也有不期而至的逆缘。革命怕内部的腐化,修行更怕内心的堕落。
二者都很危险、都很艰难、也都很值得敬佩。
或者说,修行本身就是是革命,修行要革除“我”的命,达到无我无人的境界。但革“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都要和自己斗争,怀疑自己的动机,向自己斗私批修。一时半会也不停歇,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这种生活的滋味,非经历过的人不能明白。
因为佛学院有政治课的缘故,我对革命者们也是有一些粗浅的 了解的。
他们也认为人是要对抗自己改造自己的,只不过他们认为可以通过外部的强迫和制约来帮助大家实现这一点。
历史证明,他们错了,人们的思想不仅没有因此变得更美好,反而有一大群思想龌龊的人借酒撒疯,将人们的思想变得更加不美好,这些外部措施非但没有达到“思想改造”的目的,反而遇到了抵触甚至仇狠。究其根本,是因为实施者忽略了人们的主观能动性,想要用机械的方式改造运动的思想,最后只能适得其反。
而一些本来思想美好的革命者,在革命成功之后反而中了糖衣炮弹,变得不那么美好了,他们甚至转化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就像屠龙的勇士最后变成了恶龙。如此一来,底层群众又要闹革命,他们革命成功后又腐化掉了,如此这般不停地轮回,跟着遭殃的是亿兆生灵。
鲁迅先生对这种历史周期性一句话概括: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革革……。
所以佛教认为,不革自己的命,只革别人的命是不究竟的。
一来,别人不一定愿意让你革,即便暂时口服,也不一定心服,搞不好人家还要来革你的命。
二来,自己的问题没解决就去解决别人的问题虽然也算大公无私,可并没有多少人信服,大家不信服,革命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三来,不革自己的命就去革别人,那自己也终将成为自己曾经憎恨的那种人,当然了,还会有别人来憎恨你。
我们出家人虽然也讲究普度众生,但更加明白“无缘难度”。
除非对方准备好了,否则谁也改变不了他,所以贤圣渡人前,总要看这个众生是不是具足得度的因缘,如果不具足,随便和他聊聊,结个善缘即可,不必追着屁股“革”他的命。
我们大部分时间是用在革自己的命,身为烦恼众生,我们需要不断革新自己的生命,以免它被腐化,被异化,被白白的放纵掉。
正如前文所说,修行的宗旨是难如登天,一刻也不能停歇的革命,而非“佛系”所谓的不争不抢云淡风轻的随缘。
随缘,只不过是修行人革新自己时面对外界的态度而已。
这种态度产生的作用,并不仅仅来源于态度本身,而是来自于修行人对于世界的理解。佛教认为,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是缘起法,一切都是缘生的,而非自生或他生。
如此一来,随缘就可以和面对现实一词等量观之,那么随缘本身也是一种革命;通过随缘,革去随我、随情绪、随欲望的劣根性。
所以真正的佛系并不是无欲无求的庸人,而是锐意进取的革命者,只不过,他们不想把这股“锐意”进取到别人身上,所以也就没了大声嚷嚷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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