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他着实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一刀自额上划下,险些毁了一只招子,血糊的睁不开眼,只觉脸上湿漉漉的。疼痛近似乎麻木。
男人试探动了动手指,不知道是谁的血已经把这片泥土打湿,混成泥浆似的,他不怕脏,鼻腔里充斥着腥臭的血液味道,那是他闻惯的。他想起少时,同吃同住的十七个少年,他下手利落,刀刃锋利,那时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少受些苦,只他活着出来,鲜血从门缝流出,蜿蜒如蛇,生生流淌到他皂靴之侧。
回忆至此,他忍不住叹息,却也扯动了伤口,疼痛让他额头不自觉的跳。他这样的人,可能终究将死在烂泥里,他实在没力气爬起来。
算了吧。他想,这次会就算活着回去,也还会有下次,暗无天日,他和手里的利刃毫无区别,只是旁人杀人行凶的工具。
他刚要闭上眼等死,却突然闻到一阵馥郁的香气,并不浓烈,却掩盖了一些血腥味。
眼前有些模糊的映像,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眼。
“是牡丹。”
是牡丹的味道。他想起,那里也种着大片的牡丹花,那种花朵啊,娇贵得很,经不得风雨,山庄的下仆侍候的小心极了,花瓣柔弱,颜色浓烈,饱满馥郁。
伤口的血止不住,他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如若瞳孔扩散,恐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男人抬起头,好像香气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他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向前爬去,艰难地挪动,留下一道血痕。
他当时想着,想靠近一点,哪怕一点,总比…死在淤泥里好些吧。
他知道,血会染脏了花瓣。可是啊,他自私的想,如果自己沾染不上牡丹的香气,那么,让花朵沾上自己的血气,也是很好的。
他知道,他只能在远处看,那般贵重的花朵,他是不能动,也不配动的。
他到底没死,他拖着身子往前爬,正吓到了来采药的赤脚医生,到底就回来一条残命。
经此一战,他身位颇涨,终归半只脚踏在了阳光底下。
他可能这辈子都记得那一日。那是个难得的晴天,青州总是阴雨霾霾,只那日阳光倾泻下来,洒在那人身上,像是镀了金的花骨朵儿。
这个机会,站在这里的人都想要,没人想回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的伤口尚未好全,绷直的身体并未因为疼动颤动分毫,他站的笔直,肩膀宽厚,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
时值五月,牡丹花开得正好,庄子里的品种名贵,香气阵阵。
他眉间伤口已经结疤,本就锋利的眉目显得尤为可怖。
那人站在他面前,细细端详,便笑着说,“他便很好。”
那一刹那,他仿佛拖着沉重且森冷的灵魂爬出了阿鼻地狱。
他依然是柄利刃,只是从「攻击」,变为「守护」。
可惜啊,人啊,就是不知足。爬出了地狱的人,又哪里只肯旁观,这太平盛世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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