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小厮伺候完湘若,准备打个地铺睡下休息,湘若忙道,今晚不必在此休憩,你就到外屋睡吧,有事我自会叫你。小厮听了就卷了被褥离开。待小厮睡下,湘若把盆、坛放在床下,符纸揣在怀里后,又悄悄去后院开了门。
没过一会儿,窗户下传来熟悉的叩弹声,那女子果然又来了。湘若开了门,女子面露喜色进来:“公子,你身体可好些了?我今天专门带了些金桔过来看你。”湘若道:“小声一点,外屋有人呢,我们到床边说话。”
女子手上提着一篮匀称鲜艳的金桔,关切地问道:“公子的病是加重了吗?若还不好转,应该换个郎中看看吧?”“多谢姑娘关心。家里人也是关切,一定要让人来照顾,所以这几天都有仆人过来。今天我感觉比往常好了不少,也好想见见你,便把他们支走了。”
湘若退到床榻边坐下,眼瞅着女子走近。女子转身放下果篮,打算挨着湘若坐下,正要说话,只见床下亮光一闪,映得屋内如白昼一般,女子还未来得及叫唤,便被那放在床下的坛子给吸了进去。
湘若一见女子被吸入坛里,连忙从怀里拿出一道符纸贴在坛口,又将盆盖在坛上,再拿第二道符纸贴上。那女子在坛里哀哀哭泣,声音含混,不知说些什么。湘若抱起坛子,想叫小厮进来,按和尚说的,将坛子用水煮。正忙乱间,脚上踩着一耙软的东西,差点滑了一跤,低头一看,原来地上乱滚着几个金灿灿桔子,脚下踩烂了一个,正是女子刚才带给自己的。
看着地上的桔子,湘若心头一颤,女子的音容笑声恍在面前,之前的欢好时光一下又重现。湘若突然想到,我做这些是何苦来呢?和女子相识这么多日,她并不曾伤我丝毫,而且我生病这段时间,她也对我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呀。
女子在坛里嘤嘤哭泣,湘若停下来,把坛子放在地上,揭开盆子,撕去符纸。只见女子披头散发,满脸惊恐,从坛中爬出。湘若想去搀扶她,女子伸手推开,趺坐在地上喘息,问到:“公子刚才是想将我置于死地吗?”湘若没敢正面回答,只是问到:“你没事吧?”
女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喘歇了一会儿,她突然坐起,俯身跪拜道:“今天也是瞒不了了。我本是后山狐精,名叫媚娘,自与公子相识后,心里好喜欢公子的儒雅谦逊,所以一直以来都纠缠着公子。我也知人怪不相通,多次想给公子陈述实情,却又怕公子知道后不再见我,误以为我对公子有它图。所以,就只想着和公子欢好。今晚这一情形,公子本可将我处置,却不想公子网开一面,对我手下留情,放我生路。我多少年快要成功的修行道业,虽然现在已化为灰土,但公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日后誓必报答。”
说完,媚娘起身就要离去,湘若听了这番话后,哪里舍得,拉住她的手道:“媚娘,你这里去哪里?你倘若早说,我断不会去找那和尚了。”。媚娘道:“公子快快放手,我道业已失,再呆一会儿就要显真身,恐惊吓着你。我只开心你能惦念住我的好就是了。”说完,她跨出门,消失在黑夜里。
屋里烛火微弱,地上四散着金桔,外屋传来小厮阵阵的鼾声。湘若怅然若失,呆呆地立在原地,窗外一片漆黑。
媚娘蹙着眉,三步并着两步地走着。以前屏一口气就可以穿行三五里,但现在,从宗家院子到山洞也就七、八里路,她感觉特别漫长。她回到洞里,屏息坐下,心里正乱如麻洞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那天她说话的女子。
“姐姐来了?”媚娘勉强起身招呼到。
“你快坐下吧,我可都知道了。”白衣女子说话,“这下怎么可好,可惜你多年的修行了。”
“姐姐,你可不要骂我。我只是想着能和他欢欢喜喜这么久,即使是失了道业,我也开心的。在我看来,道业可再修,知心人难再遇。你也知道我是遇过很多人,但真心喜欢的,也就只有宗公子。”
“妹妹好傻,你勤修苦炼,没长心智,倒越来越执着了。你难不成不知道男人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虽说如此,我也不好辩解,只是我和他一起时,知道他心里有着我,要不然今晚,我已经见不着姐姐了。”
“今晚这事,他倒还是有点良心,你日后可要细心,在这里好生休养休养,我先留下来陪陪你吧。”
“那再好不过,我们姐妹可以多说说些体己话了。
湘若自媚娘离去后,身上的病时好时坏,家里人换了几个郎中,开了好多剂药,也一直没有袪根,到了年底,湘若竟然衰弱得只能卧床休息。家人想起村头的西域和尚,又托人前去问询。那和尚听说是宗家的公子,连人也不见,隔着窗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也治不了他的。”人家把话带回来,家人到湘若床前问他是什么意思,湘若只是眼望着屋外不说话。
这一拖,就拖过了谷雨,湘若已经骨瘦如柴,平日里只能喝些米汤。家人看到这样,知道他已经是在熬命,一边强掩悲伤,如平常一样给他煎药,另一边悄悄商议着给他准备后事。
那宗家就只有湘若一个独子,所以派人打听街上有没有好的棺木,佣人到街上去问了两家,都说最近店里无好木,要等上一段时间。这其中有个掌柜问到是谁要用,佣人说明原因。那掌柜道,年纪轻轻的,太厚重的棺木倒还不好,他老宅存有一副柏木棺,本是留给自己亲戚的,只因那亲戚已搬迁到外地,现在用不上,如果不嫌弃,可以跟他去老宅里看看。
那仆人听了后也做不了主,就说先回家问问主家的意见,再来商定。他正往回走,只见一身穿白衫杏色长褂的女子站在一树下招呼他。仆人走近,那女子道了万福,手中有一副药,对他说到:
“小哥可是七里外宗府家的人?我母亲是宗家娘子的表姐。听我母亲说宗公子身体有恙,她亲自去山里采的药让我送来。正好遇到了你。”
仆人道:“那我替我家夫人感谢你了,正好我要回府,不如一同前往?”
那女子说道:“我本意就是亲自送过去的,可刚才家中有事出门晚了,我这一来一去的,就不方便赶回家,怕我母亲担忧。就还要烦劳你将药带回去,过几日我母亲再和我上府看望。”
女子将药包塞到仆人手中,又说:“我母亲说,这药须取村头的正午时分太阳照着的井水,三碗煎一碗,每天晚上睡前服用,连服三日,屋里还需拉起账幔,倘若出汗,切勿伤风着凉,”
仆人听了欣喜不已,连忙揖首道谢。回到府中将药递给主人,并说了如何服用。湘若的家人惊诧不已,因为湘若母亲的娘家离湖州有百多里,平日很少来往,也未曾带话说过湘若的病情。家人打开药包,果然是些名贵药材,也有叫不出名的。虽然不知道这药是否有效,但想着湘若现在的情况,心里都想不如试试。
按那女子说的法子,家里人先在湘若房里牵起帐幔,到了晚上一更时,将煎好的药汤端了过来,那湘若已经紧闭牙床,气若游丝。家人扶湘若坐起,用筷子撬开嘴,将药灌了半碗。看湘若实在是喝不下,只得先将一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靠着床头,又命人用手摩挲他肚子一会儿后,再撬开嘴,将余下的半碗药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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